“局长，果然是念旧的人。”鲁娟心里冒出一阵阵寒意，脸上却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哪里呀，人，上了年纪，总是对老人，老物件，老感情有那么点舍不得。以前，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多，我拍了点相片，留作念想，现在不是流行断舍离吗，你要高就了，我留着也不是个事，就送给你吧。”副局长笑笑，“戏词里不是有一句话吗，唯将旧物表深情。”

“局长真有才。”鲁娟笑笑，“上午的事，我的事，多谢局长成全。将来，这个楼的主人非你莫属。”鲁娟起身，顺手拿起旧手机。

“嗯，一会儿还有会，我就不送了。有什么事，尽管说。”副局长笑笑，从椅子上站起来，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杯。

鲁娟走出屋，回到自己办公室，脸上含着笑与相遇的同事一一打招呼，收拾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后，她捧着一个小箱子下楼。

没有一个人相送。鲁娟落莫地下楼，到了停车场时，她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阳光下的大楼。

大楼已现斑驳之像，以前那种威严雄壮的气势一去不返，秋日阳光下，她感觉眼里有泪。

武明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一边通电话一边看着鲁娟，“王科长，鲁娟这面已经提交辞职信了，就在我桌上，明天隔一天，后天吧，我让办公室下通知，先借调过来帮忙，等过了年，再走一两个人，再正式借调。”

“真的呀，好事呀，今天晚上可得好好庆祝一下，说吧，想怎么折腾？我怎么招都行。”手机里传出一个娇媚的声音。

“今晚，你不回去了？”武明看着鲁娟站在停车场，笑着问，“还是加班？”

“对呀，加班，都要调往招商局里了，还不得好好加班呀。”对方的笑声益加放肆。

“加一夜？”武明接着笑。

“加多长都行。以后，我跟他说，招商局的工作多，办公室里有小床，加班值班是常态。不过，你可得给加班费。”对方的笑声透过手机，麻的武明浑身酥软。

“给，给，给，只要加班就给。”武明笑了。

鲁娟转过身，努力保持优雅的姿势，缓步走到自己的车前，进入车里，发动车，慢慢驶出招商局时，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奔涌而出。

离开工作7年的地方，心里有不舍有难过有不甘。她以为自己可以风光体面的离开，武明和副局长向自己屈服了，可是一部破手机就将自己一下打回原形。

她用衣袖擦擦眼泪，努力把车开到大街上。

街道上车辆不多，她慢慢地开，眼泪不由自由地往外涌，很快模糊了她的双眼。

招商局是一个伤心地，可是离开了伤心地，她却明显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抛弃了孤儿，顿感无依无靠。

招商局的经历让她知道，离开了岗位，离开了位置，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大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在乎自己的职位，甚至没有人在乎自己的死活，现在的泉城，不是工作需要人，而是人需要工作。离开了工作，她纵然有天大的本事，纵然有当“窝边草”的心思，也没有机会。她接触的那些女人，用无数的事实一再证明，那些肯出卖身体和相貌的年轻漂亮女人，正千方百计地用不同方法，锚定着各种权力和资源，换取各种各样的机会，生活如此残酷，让她孤立无援。家庭不幸，工作不稳，年华将逝，她瞬间陷入巨大的人生危机。

她慢慢地开车，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多年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无尽地痛苦恣意撕扯她的心肺，让她手脚发软。

“咣当”一声，巨大的车辆撞击声，一下子把鲁娟从模糊意识中惊醒。

前面红灯，她竟然把没踩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