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孙展光

1，车.人

熙繁世界,万物纷纭，独人与车相依甚近。车行路而人度生，行车都以安全为前提，以行得稳、驶得久而希翼；人生都以幸福为目的，以生得健、活得寿为追求。异曲同工无例外。

如果大量大量的刚领驾照、从无驾车经验的新手，被号召驾驶刚下生产线、未经调试、没有任何配置且悬挂实习标志的新车，独自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北域南疆去行驶终生，崎岖与泥泞、陡壁及峻峭、沼泽并险滩、

严寒和酷暑都可能是隐患、是梦魇、是劫难、是扼腕的终点。真不知道有多少车手会打心眼里愿意尝试。

车生之路如此，人生之路岂不亦如斯。我们这一代在各异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虽然时间无甚大差异，但因经济、环境、家庭成分的要素不同，所以身体、刚强、学识、性格各方面也不尽相同。唯有相同的是他们必须走上独立道路，都希望自己的人生路是健康、平安、幸福、欢愉的尽可能长的全程。

比我们早一辈的是《解放系列》；比我们晚一辈的属于《途安系列》；我们这一代城镇成长起来的被冠以“光荣”的《知青系列》。知青原本都希望在城市工作、生活，在家庭、亲人呵护下在人生道路上准备迈步的、毫无思想准备的、既没有生活验又没有处世能力的青年，却欲被一场席卷全国的上山下乡运动硬性安置到农村、农场、草原、边疆。在大形势下，知青群体别无它路、唯度华山。

没有商量余地，没有思考机会，没有回避间隙。上海知青唯一的选择是7选1。高纬严寒黑土地，白雪皑皑长白山，广葆无垠大草原，山岚连彰井冈山，江黄夹淮大别山，阴湿贫瘠黄果树，蛇象出没双版纳。到哪里去独走人生路、自度终生是唯一能自主选择受到尊重的权利。因农场有工资，基础条件相对好一些，虽然路远一些，寒冷些。毕竟尽善尽美的地方不可能是知青的扎根地，几经选择、痛下决心，因此嫩江农场成了不少与我同样考量的知青选择的栖身地。于是，迁了户口，添置些物具，托运了行李，静心而忐忑地等候，不久列车将会载着我们北行，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是否适应，都会将我们置身于陌生的环境、崭新的天地。毫无选择地承受命运的安排。

2.启程

公元年7月5日上午，上海南市区豫园和周家渡二个街道包括我在内的92名赴嫩江农场三分场的“光荣知青”，在情绪低落、神情迟疑、悲悲戚戚的家人及亲友们的陪送下，在位于宝山路、天目路的上海北站汇集，安排登上驶往嫩江的专列。所谓专列并不是目前既豪华舒适，又设施完备、功能齐全的交通工具，而是由绿皮车临时编组、没有运行时间、见缝插针、行行停停的列车。车内三、二座一排、两排相向颇硌人的木质座椅就是我们近八十小时行程中活动与栖息的天地。天在下着雨，有人在哀泣，空气似乎在凝结。

站台上满是送行的人，有白发老人、有姑娘小伙、有成人也有儿童。细霖駆不散黄梅天的闷热，额头、脸颊被沁出的汗滴交杂着肿眼涌出的串泪打湿了前襟。离别的悲戚、命运的担忧、即将天各一方的愁绪无不显露在每个人脸上、刺痛在心里。此去一别有谁能在此时此刻说得清整列车知青的命运将会如何？何时才能踏回故土？何时才能再见爹娘？他们将如何度日？将如何应付严寒？会饥饿否？体恙怎么办？“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使燕子丹、荆轲流芳二千多年的悲壮感叹，怎能道尽此时人们的哀痛与悲伤。毫不相干的被革命委员会组织的一群人，拉着横幅、秉持彩旗、笑容满面、欢天喜地、没心没肺地敲锣打鼓震天响，更是让人们感到愈加伤心欲绝的悲戚与难以名状的愤懑。真是：稚子不知断肠苦，陌路悠敲欢心鼓。

雨还在下，悲愤、凄楚与哀戚依然继续。在不断的叮咛声中时间悄悄流逝，开车的时间渐渐临近。随着列车咣然一动，撕心裂肺、悲怆凄凉的恸哭声瞬间弥漫笼罩着车厢站台及整个车站。列车驱动，车窗口紧牵的手迫使亲人前行，随着加速而被强行撕开。列车无畏地开走了，载着一车的无奈、叹息、愁情和忧虑驶向远方。把无尽的悲痛、愁念、伤心、哀痛撒满车站、弥漫街道，涌进家庭，堵在心口。

列车承载着寡欢无语的知青，驶过苏南水乡，越过长江，掠过淮域，跨过黄河；将京津置于身后；穿过山海关，逆行当初爱新觉罗氏挺进的路线一路北行。行停不定的列车经停沈阳后，与7日中午11时许又停靠铁岭车站，当时众人的情绪还未从哀苦中完全摆脱出来，也没留意列车启动。然而一声嘎然的止动声，车厢一阵激烈晃动，嘎然停住使所有人惊愕。当把目光移向窗外时，只见站台上数人分别抬、抱着腿部断垂、血肉模糊的姑娘，疾速向站楼方向移步。稍后方知伤者是后节车厢唐家湾街道赴11分场知青。列车停站时其下车在车站溜哒，发觉列车启动后急奔要跳登上车，心急慌张之际手慌脚乱，把后扶手误当前扶手，迎车起脚上越，但苦于下无踏板，跌入站台车厢之隙，一腿入轨被车轮切断。可叹行程未竟身先伤，雏鸟不翔翅却折。

是否命运安排暂且不说，但是严重的血肉伤残毕竟是非同小可，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承受。对此整车人除了同情与惋惜外，也只能爱莫能助，自身难保的同命人在忧郁伤感的心灵上更笼罩着一层难言的阴云，摆在我们面前的路绵绵茫茫、坦险难卜，我们日后的命运将会如何、归宿怎样，一切都是不得知，难知晓。车厢里没有声息也没有言语，我们象水面无根浮萍，随波飘荡。

列车依然豪迈地前行，贯穿整个东北平原后，于8日下午4时半左右胜利地抵达嫩江车站，那时嫩江也称墨尔根。经过短暂的整顿后，按照各分场的次序安排，分别依次鱼贯般登上到各自分场的解放牌货车的车厢。每辆车三十余人也显得满满当当。浩浩荡荡的几十辆墨绿色解放车在狭窄而略有起伏却视野广阔的道路上委蛇般连贯行驶时，在橙红色太阳照耀下，在斑斓晚霞衬托下倒也显得颇为壮观。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行驶，

沐浴着晚霞的余晖，终于到达分场。食堂已经准备了热气腾腾的面条，是手工擀的，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是胡乱地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接着来到宿舍，落实了铺位，从而结束了从上海到农场的整个行程，在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上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

3.初根

小暑时节高纬度地区昼长夜短，熹微之光催醒我们也就3点多。睡不着了就打量起住宿，据说原先是马号，现在刚改造成宿舍，土坯墙挺厚的，南墙有几扇窗，中间是双扇门，屋长足有三十几米，宽也有七八米，挺宽敞的。靠墙排满木方搭架、木板铺面的统铺，上面摊满厚厚的秸草，以褥子宽度再扩一拳依次排铺，中间自门边到端墙用木方搭设低矮的行李架，整个环境倒也觉得蛮整洁明净的。每个人的铺位也是各人的领地了，吃喝睡休息都在上面，地坪是泥土地简陋又简单，这样的环境也很难有小资情调，应该算是很革命的了。领导嘱咐7月10日前休息，除了有的人上一次场部外，在分场兜一圈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大伙基本上无也就躺在铺上打发无聊的时间。

三分场位于场部南面4公里，嫩北公路14公里处由岔路直达。分场区域由二条道路垂直交叉成十字状分割成四块，道路交叉点中央有一方型牌楼，上示标语口号煞是醒目。从场部由北面向南进分场，右侧是机库、革委会、学校、家属区，左侧粮场、酒坊、木工房、电厂、马号猪圈、硝皮房，牌楼90度往西通二分场、十一分场；往东再抵嫩北公路，过牌楼再向南到老虎沟，西侧有食堂、宿舍；东侧为犯人大院。当时分场关押着陆佰多犯人，分成三个中队。大院厚墙高垒边长足有百丈，四角设有岗亭，日夜有部队放哨执勤；北墙中央是出入口，西侧耸立着五丈余高的瞭望岗亭是分场的最高、最雄伟的建筑；两扇高宽的大门把院内院外隔成两个世界。道路两侧树木成行，已经灌浆微黄色一片的小麦地和绿绿葱葱条垅齐整的玉米、大豆地分别从各处路边向远处无尽地延伸，一望无际。疾行的马车、缓步的牛车不时在路上经过，增添不少活力，蓝天白云、葱笼大地、清新空气、人来车往、马嘶鸟鸣，既怡耳目、又沁心肺。如若小住真不失为良地。

自7月11日起进入了政治学习、思想教育、军事体能训练期。二位现役军人负责我们日常管理，每天不外乎念语录读报纸搞发言喊口号半天；站队立正稍息纵横排列左右转前后走半天。老套套，时间一长也就教的就轻避重；受的心不在焉，日复一日无举无究，唯唯诺诺而已而已。食堂的伙食谈不上配胃口但也咽得下，又值夏季蔬盛时节副食倒也颇丰；主食以馒头为主裹腹无忧。不下地不劳动，吃吃睡睡坐坐走走，反把一些烦恼淡化了，只是思念的情绪依然浓烈，但是悲切、郁闷、失落的情绪已明显弱化。到8月初发工资的那天，手捧人生的初次收获，感叹万千、愉郁掺半，毕竟不是上海工资。接着进行工作岗位分配，男女生有个别进食堂外，女生大多分在连队较多；而男生大多分在机耕队、马号，剩余人零星分在木工房、酒坊、硝皮房等处，而我则被分在烘炉，也算幸事。

烘炉房坐落在犯人大院北面，隔路与其大门相望。柞木枝围成一个颇为宽敞的庭院，用粗壮无皮原木制作的又高又宽的门框上有二扇结实的大门，进门左侧有一醒目的门式栓马桩，分场所有马牛的蹄掌都是在这里挂的，右侧有一断生料用的铁砧，靠枝墙整齐地置放着钢筋铁棍铁板等材料。尽北是朝南的平房，两扇外开的木门，进门右手靠墙是风箱，紧挨着是一盘烘炉，宽一米有余深足半丈，离炉二尺是锻红铁的铁砧，靠后墙十数把各种铁钳竖骑在木架上；左端是钳工的场所，台虎钳、各式锉刀、锤针尺锯琳琅满目。三个犯人，一人掌钳，一人看火、抡锤，一个钳工；三名哈尔滨知青来了将近一年。犯人师傅亦属和气，教艺也不吝啬；师兄们待我如同兄长，极其关爱、呵护、忍让，总是重活抢先。环境很优越，气氛很融洽，因此我觉得很欣慰，似乎找到家的感觉。烘炉主要为机耕农机具锻些圈垫拉杆手柄之类及牛马掌、掌钉，以及修整铲镐门鼻马嚼扁担钩，最累是锻冰镩。镩子镩冰越重效果越好，因此都用七、八十毫米的方钢制作，要锻成又长又尖非十几火不可，而每火要抓紧火侯、马不停蹄地抡锤百几十下，哪怕冬天穿单衣也得出几身汗。好在一年也制作得不多。在这里基本上学习并基本掌握了修炉、看火侯、收火、淬火等技艺。

时间慢慢逝去，生活平静地度着，随着工作的稳定，在觉得还不算太差的环境里，原先的苦闷烦恼与失落感觉不知不觉中淡化许多。转眼到了中秋节放假一天，原本团圆的节气而我却离家万里隔山千重。白天无精打采思绪沉沉，到晚上愁情更烈、哀戚更甚。是时踩着月色凝视皓月，魂渡千岭魄越万川，朝着故乡与亲人的南方，面向牵肠挂肚的方向，顿时悲不自禁，珠泪滚涌，泣不成声。奈何，天上一轮明月遥寄两地凄恻。第一次远离，第一次孤独，第一次度过最难忘最凄哀最痛彻心肺的中秋。

随着秋风吹黄枝叶，阵阵秋雨涤荡秃枝，国庆前下的初雪染白了一片大地。难以想象的现实严峻地摆在面前，无法逃避也无法迂回，如何适应？只能直接面对。几场大雪如同宣言郑重宣告严冬来临，严酷冬天的恶劣天气、单调生活与艰苦环境既锤炼我的身躯，也考验着我的意志，更洗涤我的灵魂。我意识到自己要在人生道路上不夭折，必须要发育适合在嫩江农场土壤里生长的根系；必须适应其环境条件；必须融入其人文水土。意识改变观念。待到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时节，稚嫩的根芽已成体系，从而形成了人生初根。它将随岁月成长，日益粗壮，是能否真正立足的基础。往后望，我已走了一段行程；向前瞻，人生路崎岖坎坷逶迤峻险雾锁迷障延绵无尽。脑际不禁泛起千古之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4囧境

农场的夏天确实宜人，清新空气里草木茂盛一片绿色的景色煞是怡人。瓦蓝蓝天空异常清澈深邃，片片淡淡薄云在阳光照射下分外明亮，在蓝色的衬托下缓慢地变换着无穷的形态点缀蓝天，使苍穹极像一幅动态的画面，不由使人遐想万千，远处天际线把绿色与蓝色连成一片，树荫下微风徐徐吹来沁人心肺，微酣欲醉。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麦子熟了。8月9日星期六，全分场召开了麦收动员大会，正式宣布10日休息一天，11日开始麦收大会战。表示要战天斗地、齐心协力、人机同割彻底打赢麦收大决战。同时又宣布除电厂、食堂极少数单位外所有人都得参加。因为这是我们下乡后的第一次大会战、所以政治含义极深，大家也纷纷表示要好好地投入麦收会战中，并好好地表现自己。会后大家去仓库领了镰刀，许多人磨起了镰刀，热情很高。

10日休息一天，清晨有人建议到嫩江去逛街，即刻我与十几人表示同去，因临时决定所以也没有组织，也无计划、设想与意外意识，一切都只是随意。前几天已发了工资，一伙人便出发搭乘上大客车，来到了嫩江县城已近中午时分，因各人意向不一，就约定在车站集合一起回农场的时间后，大家便三三两两结伙四下散开了。因为明日要参加麦收，所以老是思虑着工作量多少，镰刀快不快，累不累，完不成怎么办这些问题，大伙兴致也不怎么高，心猿意马走马观花地逛着。到大家都到齐了，一起来到农场招待所时得知车中午就开走了，是人等车，车不等人下午没车了。再赶到嫩江汽车站，往北安方向的车也已开走了。一下子乱套了，时间已近5点，几经费折后一致决定步行回分场，估计下半夜能走到。行到火车站北侧道口时，忽然有人想起并提出，走回去没有干粮是不行的，到时候要走不动的。因我带有不少全国粮票，身边还有买每人三个馒头的钱，而且还背着空马桶包，于是就立即应诺自己去买干粮，大伙也同意在道口原地等我回来一起回分场。

迎着夕阳西行二十分钟左右有馒头铺，思衬着反正走回去也不用买车票了，便倾囊买了42个馒头，马桶包装不下，店伙计还给个小布袋。一路上几无车辆行人也稀少，背着包拎着袋，兴致颇高疾步地赶回道口时已经过6点了。可是怎么找也不见他们人影，一丝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在遍寻无果的情况下道口管理员告知，有十几名知青在半个多小时前，已拦下车回去了。他的话象迅雷般把我打晕了，怎么办，如一个人步行回去既不可能亦无能力，据说还有狼，残阳也已靠近地平线，路上既无行人更无车辆，本不喧闹的道口更显凄凉，也无车经过，即便有车我单身一陌生男子，谁也不会冒这险让我上车，再说可能也不顺路。焦虑之下好无良策，只能懒散地抬步向火车站候车室漫步行去。

候车室内人也不多，几十人散坐或躺在四下条椅上，有人抽着呛人的自卷烟；几个小孩满地跑，地上有的地方水渍斑斑，地上垃圾不少。我挑了无人坐的条椅坐下，无精打采地把满满的包、袋放在身边，只是苦愁，别无良策，在昏暗的白炽灯下呆想，想着明日的麦收，想着身无分文，想着四十几公里路途，想得头昏脑胀，疼痛欲裂。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人多了，可能快有火车要来了。那时粮食紧张，饿得小孩哭大人叫的，我对面两大人三小孩，一张烙饼分给两小孩，最大的也就十来岁，也没有给吃，不忍心，便从布袋里取了四个馒头递去，竟引来众人目光，似乎所有的小孩都紛至沓来，有个小孩先手伸包、袋，便有効者，顷刻就烟消云飞了，除了身上衣，真的一无所有了

天微亮又有车进站，候车室又喧闹起来了。此车南来，刚下车的一上海知青坐我身旁，相聊知杨姓，去年到七星泡农场，因家事赴沪刚返，聊得也投机，知我遭遇后，同情之余递币贰圆作路资，急催我先去购车票，情急之下未及多思，只道购好票再聊。招待所无车，赶到汽车站还未售票，排队有二十余人。挨到六点半售票，到手已三刻，七时开车，飞过去也来不及，未问清姓名地址怎么还款；若退票后面无车，真是左右为难，如误麦收大会战，谁知会有什么后果，如果杀鸡儆猴，虽不死罪，给你扯上政治，这个特殊年代，什么不会发生啊。想到此亦只能眼一闭，脚一蹬，只能上车回分场了，只好落下个骗子的骂名了，一想到杨姓好心人在久等不见我身影而产生的愤恨心情时，我真是不寒而栗。

乘上车后在嫩北公路15公里处下车，再赶到5号地差不多是8点半左右，因第一天大会战，事由较多，纷纷扰扰刚开始分垅。当发觉自己并没有耽误大会战时，心里不禁悬石落地。想想自己只是运气差了点罢了，如果有一点“如果”的话情况就两样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能得不偿失，对此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留下这难忘的记忆，并对自己被认为是骗子而久久难以释怀，常郁闷不已。

5严寒

在上海就听说东北令人生畏的严寒，而黑龙江是东北的北域，且嫩江又是黑龙江的高纬度地区，没有经历过其冬天的人确实很难领略它的威力。通常所说的滴水成冰、玄冰惨裂是司空见惯的现象，零下三十几度属家常便饭。而大烟泡着实令人生畏，在近零下40度的低温下刮着七、八级大风，飞沙走石般呼啸而过，掠过大地，掠走所有暖意。无论穿戴得多严密紧实，瞬间便吹散衣内余温，眨眼间凉气侵肤、寒风入骨，怵不自禁。为防火灾，期间严禁烟火，唯能啖咽寒食。气候如此环境这般，过得过，不过也得过，这是命运也是生活，这是必须迈过的一道艰难的坎。

在这里口罩不一会便成冰片，只是嘴里的热气使里层稍显柔软，而外层则是冰霜相依厚茸茸象一片兔毛；眉毛上结着厚霜，既难受又碍视线；外出时穿戴着刚烘烤得暖哄哄的非常舒适的手套、棉胶鞋，用不了多少时间便显冰凉，手、脚趾被冻得生痛生痛的，不停地跺脚握拳、伸曲趾指刹是难熬。那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御寒物具，也就棉衣裤棉手套棉鞋棉帽度冬。哪怕垫再多的鞋垫也无济于事，只是时间长短而已，不消半时便暖气尽消冰冷一体了。冬天马车基本上是没人坐的，跟着车走反而好一些，或者乘乘走走；车老板即使穿毡疙瘩也只得无奈地双脚对撞。严寒无情地对待大地，同样无情地对待每一个人

刚到农场时，常常听人说起犯人、农工被冻坏手脚、冻掉耳鼻的事，虽然有点毛骨悚然，也只认为是传说罢了，并不在意也没重视。如果谁真正摊上此事，终将会抱憾终生、悲辛一世。

近牌楼交叉路口西北角电厂附近有一口井。隆冬的一天下午2时左右夕阳西斜，我要洗涤却发现烘炉间水不多了，于是挑起水桶去打水，因当时无风并且有太阳，感觉不算太冷用时也不多，所以没有戴棉帽。往南上道后西行来米到井边，井边结冰甚厚，小心翼翼地挂好桶，下放18圈到水里，再上摇倒入空桶，复一次后就往回挑，回烘炉也不过刻钟之时。烘炉大门口旁大师兄与其几个同学好友在商议事务，见我挑水经

过就易位让我经过，其中一人惊呼：“小孙，你耳朵冻白了，别动”。听这一说我脑袋嗡地一响，没想到可怕的传说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顿感怨恼不尽悔恨不及。即刻分别有人接过水桶，有几人牵我到积雪较多处，捧雪分别在我两边耳根处小心地轻揉，不断地捧雪不断地揉。并告诉我耳朵鼻子是血管的末梢，血流少热量小，极易冻白，冻白后发脆，一受力就会折断；也不能进暖屋，暖化后会溃烂难以复癒。只能用冰雪揉擦产生热量融化冻血，继续不停揉擦会加速血液循环，不断地产生热量逐渐使被冻部位复原，既要小心，又得耐心。最后在多人不停努力下，终于化险为夷。如果井边多人排队，如果路上遇事误时，如果没被发觉，如果自己先搓耳朵。不敢深思，后惧不已。幸亏我没遇如果，深感自己的幸运，也期盼自己能事事顺利时时幸运。

6厄·幸

70年5月初的星期天，我与荒友同去场部，下午4时许回到分场，发现连队门口停有车厢里坐满人的解放牌汽车，当得知是到小兴安岭去扑灭山火。受兴趣与好奇心的驱使，在毫无准备情况下毫不犹豫地上了车，加入了打火队伍。傍晚各分场的车陆续抵达场部后，五六百人在大礼堂集合，宣布了行动纪律及注意事项，又传授了打火的常识，对各单位人员重新进行组织调整与管理落实并每人领取五个烙饼。一切就绪后11时左右出发，驶向逊克方向，半夜2时到达一个很小的已被遗弃的村庄，就几栋无门窗的房，没有家具也无杂物。六百余人席地坐卧，无挪脚之地，屋外也有不少人，我在灶台上倦曲。冷风侵肤，身凉心悸难以入睡。

坐待天亮，吃过干粮后队伍集合出发，在山林中尺余宽满是枯叶蜿蜒小道上单列行进，随坡上下、遇溪淌水。领的五个烙饼各人随时充饥，渴了就捧几口溪水润喉。几乎在不见天日、景色无异的小道上走了一天一夜，谁也摸不清方向。休息时，指挥部随带的发电机在由二人摇动下产生的电流驱动下，向嫩江县防火指挥部发电报后，队伍排成二列“一字型”队伍。片刻后有飞机飞来，投下了几箱食物，都是甜味的烙饼与饼干。据说如果需要投药品与医械的话，队伍要排成二列“十字型”好在我们没有这种需要。休息二、三小时后继续赶路，一直到天黑后在一片宽阔的山坡上宿营。休息前按要求每二十余人成组，分头捡薄石片竖插围成三米多见方的石池，多多益善地捡枯枝于池旁，夜黑天寒凉风习习，大伙围坐在石池四周，在池内生火烤暖。天暗无月无星光，坡上数十处火光跳耀闪动颇为壮观。前胸刚被烤暖后背早已被寒风吹得生疼，转过身前胸即刻又凉，如此不停反复转身根本无法入睡而通宵达旦。天亮大家也就搓手跺脚小跑，直到太阳升起世界仿佛有了生气才略感暖意。队伍启程后据说火场向德都方向移去速度极快，我们难以赶上，无法接近火场。

下午队伍停止前进，在树木较稀疏的地域休息，准备原地过夜。当时太阳还斜挂在树梢上，指挥部动员大家二人一组采树枝搭设简屋。天上飞机盘旋，投下干粮外还投下最廉价的“新功”牌卷烟，每人五支，因有人不抽烟，我得了一整盒，场部带来的几盒烟早已抽完，口袋里的烟丝末也早抖干净卷着抽了。所以这空投的烟真如雪中炭。躺在铺着细枝叶的简屋内，抽着空投的烟，感觉着实爽极了，由于树枝简屋遮风档寒，人觉得非常疲倦，安稳地睡了一觉，这一夜是最舒坦的。

第二天天一亮我们又赶路了，仿佛改变了方向，据说当天要行60公里。于下午4时左右抵达公路，大家按分场各自分别上了早已停在路侧的解放车车厢，不知行了多少时间，也分不清方向，只是拐过“25公里”处时，众人都深知快到家啦。不由一阵激动。

外行5日，深感野外荒凉与阴冷，饱尝山麓风露及寒霜，才感觉连队分场的温暖。回想五日奔波虽然历经寒苦，但是毕竟没有与明火交锋，没有在火场搏斗，如果真正火场扑火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况，会有什么结果，是祸是福实在难以预料，虽说扑火义不容辞，但是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毕竟还是幸运的。

平安而又平常地度过十多天，在5月下旬的一天傍晚我突然发起高烧，毫无预兆，到八、九点钟时人近于昏迷状态，神情麻木、思绪胡思乱想，到凌晨三、四点后逐渐恢复正常。连续每天如此，在人还清醒时量体温达40·5度，而且双肢脚踝迅速肿胀，原本周长22公分，最后肿成33公分，横截面是原来的2·25倍。

脚肿得解放鞋不能系鞋带，鞋口撑得如同碗口。袜子穿不上去，袜口提到脚背时，如再稍用力就酸得浑身散了架似的，手瘫软得寸力全无，无论如何屏着气，也无论念多少遍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也过不了脚背关，实在无奈只能把袜子圈围在脚踝处。别以为是我言过其实，没有经历过的人真的难以想象那种滋味。

经医生检查确定是患上急性风湿热。知道诊断结果我一下子被惊懵了：要知道急性风湿热是极易转为慢性风湿病的，而且比非急性转化、慢性起因的病例更容易引起心肌炎、心包炎等疾病，会使膝、踝、肩、腕等关节病变，各脏腑器官也极易受累，一旦转为慢性，终身难癒，看来病情不轻，后果骇人。得了这样的病，既懊恼又悔恨，既害怕又担忧，既无奈又不甘，极度的沮丧使身体与心理都异常痛苦，忧心忡忡，食不甘味，夜难入眠。我怎么也难以承受如此厄运。

既然得了病那就只有治疗了。医院将我医院，医院即刻决定住院治疗，光吃药，不打针也没有什么别的治疗，感觉还蛮富态的，但是每天的检查观察倒是很仔细。有一次医生说：“你虽然得了此病，但是心跳还是很有力蛮有劲的。”一句话说得我宽心了一些，也得到些安慰，但是忐忑之心依然是有增无减，郁悒与忧愁笼罩在心头。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疗，病好了，不发高烧脚肿也消了，没有什么症状反应就出了院，回到了连队。

出于对此病复发的担忧与恐惧，预防复发的意识始终没有松懈。我得知可得松对风湿病有効而且医院可以配，就带上病历卡每二周去配一次，因当时不服药，所以一时也积了不少，以备急用。一旦有复发症兆，可以有先发制病的机会。冬天过去了安然无事，据说春夏天易发，我是严阵以待毫不松懈。夏天紧捎着秋天过去了也没有什么任何复发的迹象。最后春来秋往年复一年都相安无事，方使我悬心如释，又经血沉检查一切正常，终于在急性发作后48年间，没有复发没有转为慢性病，心与关节也没有因此而得病、受累。谢天谢地让我摆脱了厄运的缠绕。每每回忆起真是心潮澎湃感叹万千，当时要是有个万一、有个如果的话，那么苦难将伴我终生，命运会因此彻底改变。天佑我没有万一也没有如果，幸也。

7师遇

病愈被安排到了连队，蒙领导照顾在宿舍值班，而机遇就在不经意间。与我相邻的是66届初中生，虽然只比我高一届，然而他有丰富的知识，通今博古，知晓中外，有极强的能量，出乎我的想象；他有一手好书法；又吹得妙笛生花。在我眼中他是鸿儒，是了不起的人。我自知学识甚浅，故甚是敬仰佩服，萌欲丰空囊之意。其知悉我意后，便传授我许多知识、理论及方法，使我受益匪浅、感悟终身。虽然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表达，他可能没有什么意识，但在我的心目中，他是我真正的恩师。

油灯下我真正知晓了马克思主义的组成部分与它们的来源，了解了圣西门、傅立叶、欧文之间的共同点与差异处，他们不能成功的原因，社会主义从空想到实现的条件与过程，耐心地听解“反杜林论”的写作观念与手法，法国多次革命对马克思的影响，结合实际理解深思“二个发现”的普遍意义；略知大卫的经济理论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区别，认清了生产力、生产资料与生产关系之间的关系与作用，理解“剩余价值”的实际意义；从费尔巴哈的唯物论到柏拉图的辩证法，怎样合理运用对立统一、量质互变、否定之否定三法则观察世界、解决矛盾、辨明是非、合理取舍；从列宁、斯维尔德洛夫到斯大林的继任，辩析普列汉诺夫、巴枯宁等人悲哀原因，怎样理解分清形式逻辑与思维逻辑，怎样正确使用逻辑三段法使行为、言语、文字更具合理性，更具说服力；“优选法”使我能在纷杂、烦乱、交错的局面中较便捷地选择较合理的取舍······总之，这些知识对于如何认识世界、认识国家、认识政权、认识现实都有着积极的不可缺失的作用。

箱柜旁莫泊桑的“项链”使人感叹不已；从普希金令人咋舌无语的“射击”、令人扼腕的早逝与令人敬仰文学贡献；到乔治戈登·拜伦华丽浪漫的诗句及短暂人生到席勒反专治画面与被驱赶出故乡；由歌德的“浮士德”和“给我物质，我可以创造宇宙”的豪言壮语逆时到但丁的意大利文艺复兴；议“铁血首相”俾士麦的普鲁士与德意志联邦论到反法西斯中坚的美利坚；从沙俄贪婪无能欲吞象，日不落帝国由机械革命红利带来的强盛······众多的内容极大的地扩展了我的视野、丰富了知识、提高了认知的层次。更多的说到孔丘的文化地位（那时可能还未批林批孔），孔孟老旬等对中国文化的贡献，从建安七子的比兴议到唐宋八家的华丽。“棠棣之花”聂政姊弟的舍生取义，“蔡文姬”的离乡、返故与“胡笳十八拍”，贾谊的“过秦论”，欧阳修的“朋党论”、李陵的“答苏武书”、王勃的“滕王阁序”、李密辞官孝祖的“陈情表”，尤其是“五柳先生”不为五斗折腰、弃官返农的“归去来辞”、骆宾王的檄文······一系列的认知助我对人生观、价值观的取向与定位起到非常非常重要的作用，结合人生实际，能在关键时刻清晰看明、清楚辨明、合理选择、正确对待。尤其陶、李在我的人生道路上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由于接受了大量且较广泛的知识并有较正确的认识，所以能较便捷、简练、合理地处理人生道路上遇到的各种是非纠纷，认清环境与处境，用辩证的观点和方法尽可能地摆脱不利与被动。能正确分辩、处理人与人、人与事、事与事之间的矛盾；能用较缜密的逻辑规范自己的行为、得失与言语，能做到求大同存小异，正确理解合理对待与己不利之事与物。人可能都会遇到被诋毁遭误解、被断章取义，多数人要辩解，结果越

辩越不利。我则不辩：和我来往者知我者不用辩；远我者无缘，言我人渣也无妨，鬼不敲门何惧人言可畏。这就是辩证法。其实与世无争、中庸委婉、少说多做说是简单，如要真正做到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那么简单，

要有端正的心态，而心态靠知识支撑，韩愈说:予人也，彼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此言是吾师授我精湛之言、希冀之言，我一世遵循其髓，以万识圆其“是”。我不会用世人贯说的语言说些无用的话，把感恩放在心里：“我把你传授给我的一切知识能用好，就是我唯能对你的报答，我感激你，你永远是我的恩师”。

8折梁

刚到农场的一年多时间我已经经历了许多艰难困苦与辛酸哀伤。70年底终于一个极令人幸奋的消息象一剂强烈的兴奋剂注入每个人的心田，从71年起农场有探亲假了，从三月开始执行。有许多荒友因种种原因已经回过家了，而我因父亲的坚决反对与经济原因一直在农场呆了一年半多，所以对探亲的期盼强烈地始终不停地萦绕在脑际，对父母的思念，对童年的回忆，对家庭温馨的回想总是时时盘据在心里，掰着指头算日子，急切地等待着动身的那一天。

父亲早年侨居欧洲近二十年，世界大战使父母天各一方，二战结束父亲便即刻回国，晚年得子，父母现时俱年过花甲。父亲由于曾被电车撞伤肺部难以适应正常工作；母亲也因积郁悲伤、过度流泪而患眼疾几近失明。没有正常工作，唯替烟杂店代销度日。又值社会主义改造、社会主义限制时期，限定总额，限时分配。所以日日无休、餐风沐露、日晒雨淋，每月收入不足四十圆。可想而知四口之家，实属困苦不堪。辛劳使他们凄惨，艰难使他们悲酸，生活使他们更苍老，重担使他们更佝偻，原本我可以为家庭出力为父母分忧，可是我却既不能尽力，又不能尽孝，只能拳拳而已。

时间慢慢地熬到探亲出发那天，心情既兴奋又激动，早早到场部等大客车，到嫩江乘火车，第三天半夜时分到家门口，敲门时心如涌泉情激荡，喉咙哽咽言难声，泪水如断线之珠汹涌而下。此次探亲共享21天假期，路上6天在家15天。前几天感觉还正常，数日后如跳似飞，一眨眼购好回程车票，紧接着又到分别时刻，

还是老父亲送我到车站，夜里在站台昏暗灯光下，他是显得那么的消瘦、疲惫、苍老，显得那么悲切、可怜，

那么令人同情与怜悯，彼此都是泪珠挂在脸上，悲情藏在心底。车离人别，父子期望下一次探亲重聚，不料想此别竟是永诀。

我父亲于10月上旬因关节疾病求医治疗，医院没问病例，配了激素类药“强的松”，药物副作用引发肺部旧疾急性复发加甚。刚出嫁手足无措的姐姐于10月18日发出病危电报。在那最革命的年代，我好歹也在10月23日傍晚收到了电报。因当时正值秋雨季节，24、25连续两天到场部，都因雨道路难行之故无车到嫩江，虽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也只能望雨兴叹。26日一早赶到场部，再到嫩江，一路直奔上海。

到家门口已是29日下午2时多了。母亲见我到家泪流满面，泣告吾父已于21日撒手人寰，因等我不及，只得于25日火化，骨灰只能暂寄7日，过期则作无主处理。第二天起早去龙华办理取灰、再寄存手续。手捧骨灰，眼泪止不住涌出眼眶挂满脸颊湿透衣襟，哀泣道不尽心中对现实的悲愤与怒恨，感到不尽的哀伤遗恨与痛苦。无数个“为什么”在强力而无情地撕扯我的心。无论怎样的不甘，怎样的呼天抢地，但是这毕竟已成现实，总得理智地去面对，只是为人子，父母生我养我育我，而在死前却不能见上一面，甚至死后亦不能见一次遗容、抚一下棺椁送一程，实使我无限地遗恨与愧疚。古人尚能丁忧，我却诀别万里，且在和平年代。

对于简陋艰辛又困难的家来说，父亲毅然是梁，现在梁折室必倾。而我依然得回农场，尚且姐姐已出嫁，唯年迈满头白发且患眼疾的老母亲势必将在孤独凄凉悲伤艰难困苦中度余生。曩李密四十四尚能捧赐俸禄伺祖；而我二十二却天各一方难能孝母，哀莫如此。纵然母子也唯有分离万里而不能相顾，无措亦无奈，即使哀肠寸断，也只能而已而已，因为生活还得继续，好死不如赖活，路还要行。

9耕·获

沉睡在漫长严寒冬天里又被冰雪乔装打扮的大地，经过逐渐昼长的太阳的照耀渐渐苏醒。在夜冻昼化时节就开始忙碌起来了，积雪已融化无踪，大地即将返青；无数的鸟雀掠过天空叽叽喳喳地唱着春之歌。在一

片片广褒的田野里，一台台艳红的移动着的拖拉机象颗颗红玛瑙点缀着黑土地分外耀眼鲜亮，它们在耙地在翻土；已经拉过网的小麦地里残留的零星小堆麦秸到处在燃烧，无数缕缕的淡烟下闪动着跳跃的火焰，构成一幅颇为壮观的风景画面。牛车马车在略显泥泞的道路上来回穿梭般往地里运送肥料。到处呈现一片忙碌景象。大地在拥纳中跳跃，人们在憧憬中挥汗。

天更暖了，夜不冻了，春播了。一袋袋希望的种子唰唰地灌满每台播种机的储箱。每台拖拉机牵引三台播种机，每台播种机宽3·6米，24组播种器。在拖拉机牵引下播种机大轮转动，带动拨种齿轮转动，种子便由齿轮空隙均匀拨出，顺着上有漏斗下接入开沟器的金属软管，播入开沟器刚开好的土沟里。整个流程连续无间、绵绵不尽。一时间众多开沟器与土壤摩擦的沙沙声、机械转动轻微的悉悉声夹杂着种子下落与管道碰撞梭梭声象交响乐，又象潺潺溪流水，更有点象轻柔婉转、令人陶醉的催眠曲。三名播种手分别站立在各自管理的播种机后部的站板上不停地检查拨种齿轮是否有物堵住，管道是否顺畅开沟器是否牢固、正常。到

地头时在一条直线上起杆；转弯后又要在同一条直线上落杆。还要定时定点给储箱灌好至少一个行程所播的种子量。他们很辛苦，整天站立在站板上要不停地查视机械的动态情况，晴天开沟器开沟扬起的灰尘象雾团般将他们笼罩，远处看去如同三把巨大的羽扇，不见人影与机械。二个多月的播种期，他们都要坚守在岗位上，无怨无悔地坚持到最后。

几场春雨使大地显得翠绿葱茏、生气盎然，繁枝隐日揭示夏天的来临。大田里麦苗即将分蘖，如同巨大

的绿地毯覆盖在地上；刚出土不久的玉米与大豆垅象无数的绿丝线笔直地伸向无尽的远方。大豆苗出二寸左右需要中耕、培土了。播种机手变成中耕机手，坐在中耕机身座椅上手扶转向盘，顶着酷热的烈日眼睛紧盯着犁耙，随时修正因地形造成的偏差避免伤苗，一不小心就会毁苗，必须全神贯注，因此非常伤眼睛。在炎热天气刺眼日光飞扬尘土的环境下，要忍着干渴喉咙的不适，要坚持做到眼睛不眨，要保持平稳的情绪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边拖拉机欢奔，那边玉米地人头攒动，上百人在地头横向排列每人拿一垅，手持锄头用两头锄尖间苗，基本15到20公分留一至二棵，用锄刃向苗间培土，后脚压前脚一步步前行。烈日下汗珠入土无声无息，几千米长的垅望不到尽头，前方的地界线遥远又模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连续不断地碎步耕作，只有端点近在咫尺时人们才流露出欣喜欢松的神情。先完成的荒友会主动地接垅。大家都完成后休息片刻再重新拿垅往回锄，就这样把大田梳个遍。通常要梳二至三遍中耕才结束，高潮时组织大会战，日出到日落每天十六、七个小时日复一日连续作战，对每个人的意志与体能都是个严峻的考验。

夏季中耕刚结束，立秋时节要麦收了。在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里人们弯腰割麦为机械开道，因当时基本上没有自行式收割机。割麦既是个体力活又是个技巧活，磨刀亦很关键。弯腰左手拢麦，左手抓住被拢在一起的麦秸后,右手再在离地二寸处下刀，其中下刀的角度和划行的走向决定了体力消耗程度，有人唰地一刀割净手抓的麦子，而有人一刀不成再补一二刀要累多了。割下的小麦放置于左脚脚背上，等积多了再捆成捆，置于麦茬上。每人每天要割二分地，真的是累得腰酸背痛筋疲力尽。拖拉机牵引着硕大的“康拜因”日夜在麦田里奔跑着欢唱着。收割台割下的小麦连秸带穗被传送带“喂”进“康拜因”张开的大口，由满是凸出铁棍飞速逆向转动的脱粒轴进行脱粒后，再进入筛粒舱进行二层过筛，麦粒连续不断地进入粮斗而麦秸则从尾部斜耸的出草口进入拖挂于后的集草车，整个收割过程连续不断，非常流畅也很悦目。但是拖拉机与收割机行走扬起的土尘及收割机收割、输送、脱粒冒出的灰尘混成一团，将所有操控人员掩埋在浓浓的尘霾中。邻近部队支援的“喀尔巴阡”汽车紧傍在粮斗旁接满小麦运往粮场，马车牛车不停地往食堂、宿舍、家属区拉送秸草。整个地头田间呈现一片人腾马跃、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麦收结束紧接着秋收收割大豆及玉米，那时逐渐昼短夜长，枝叶枯黄，气温渐凉。等到脱粒的时候已临近寒冬了。

自小麦收获起粮场便开始忙碌起来了。堆成山的粮食摊铺晾晒、扬场灌包、装车出运忙得不亦乐乎，还要留种囤仓。那时扛二百多斤的麻袋包，独角抵肩甩开双臂跨步走在四、五级弹性跳跃的跳板上，是粮场知青的一门绝技；二人相向搓包上肩更是配合默契、力与技巧的完美结合，极具基本功，是常用的效力极高的作业方式。直到粮食全部出运完毕、种子全部囤好，粮场工作才暂时告一段落。

秋雪下了又化，拖拉机一边收割一边忙着翻地耙地为明年作准备；还要拉大网集堆草为大垛。直到土冻寒极才进行保养维修。大田作物收割后还要脱谷玉米，要沤肥及收割各种经济作物，收获储存越冬菜蔬，储存越冬饲草料，马牛车拉运过冬草秸······秋活显得非常紧张与烦杂。枝叶枯尽并挂满冰淞，大雪把大地妆扮得银装素裹，天地浑然一片，告示着寒冬来临。此时不仅要拉尽地里的麦豆秸，还要上山清林。每辆马车五人，坐在车上脚冻得受不了，基本来回步行十多公里路。清林时用斧背砸多余小树的根部，天冷枝脆基本上一砸一棵。装满车后往回赶，卸车时也到太阳收脸的时候了。过了三九即将春节了，自72年起大部分知青都在春节前探亲回家，所以在农场过春节的人不太多。过完春节人员陆续返回，基本上迎接春天的到来了，要紧张地张罗新的一年的准备工作了。一年过去了，我们成长了一截也成熟了一成。

10悲·欢

一年的气候虽说有酷暑有寒冬，愣是春风拂面时转眼冷霖湿襟；烈日当头间忽然瓢泼淋头。同样我们的生存环境与人生遭遇同样也是飘忽不定悲欢相间。每个人在十余年的人生道路上曾经历过难数的坎坷也顺行过不少平川；忍受了几多悲切亦流露了多少欢愉；戚淌下无奈的哀泪又欣唱出由衷的心曲。交织成一幅黑白相间、七彩点缀、斑斓绚丽、雀鸦同翔、怡戚咸具的命运长卷。

刚到农场的时候洗衣洗被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而缝钉被子却难住了我。那时候不像现在有被套，套上就行，而是先分别把被单、棉絮胎、被面对折理齐，翻过被单边侧与被面重叠裹住被絮，再穿针引线一上一下直线缝钉。因二层被单是夹在一起的，一不小心极易钉在一起，那只能拆掉重缝了。一侧缝好把三层一起平整地折翻到另一侧缝钉后，然后再缝上下二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记得下乡第一次洗被褥是在脏得实在无法再盖的情况下洗的，而后再央求临床荒友缝钉的。而后细想长久以往总不行，要学会自己钉。于是再洗被褥的时候决定自己学。在荒友的指导下我分别依次对折并铺齐被单棉絮与被面裹好缝钉，不是把下面缝在一起就是缝斜了，要么左手伸进伸出把被单拉乱了。经过多次的重来逐渐掌握要领后终于缝钉好了。望着自己钉好的被子虽然针脚不太齐，但想到以后自己能自由拆洗被褥了，不禁一阵欢欣与喜悦。

割了一天的麦子，迎着新月拖着疲乏的脚步回到宿舍已感到极度的劳累。拿着食具到食堂买了几个馒头一份菜再回来，几百米的距离总觉得那么的长，感觉走了很久走得极度的累极度的沮丧。辘辘的饥肠迫使自己费劲地咽下几口食物，觉得腰酸背痛得非常厉害，手麻脚胀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瘫倒在被褥上手不想动腿不能伸。鼻子嗅着满身的汗臭；眼睛盯着沾满尘泥、盐渍花白的衣裤想：该洗一下身子，该把衣裤鞋袜洗一下，哎，太晚了，哪有水呢？回想昨天还指望今天能彻底清洗、改观一下的，唉，不料想······脑子一阵昏晕，睡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个身，稍稍坐起，模糊的脑海思衬着：明天，明天彻底清洗一下。当意识到明天还要割麦，还是大会战，明天回来会不会比今天早些？天知道，想到这些，脑子胀痛浑身酸痛，一串珠泪不禁潸然而下，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苦又涩。疲惫与乏力使我又睡了过去。不多时天就要亮了，东北的夏天似乎不需要半夜鸡叫。

夏天与初秋天气炎热，所以衣着单薄。最讨厌经常好端端的晴天一片乌云飘过，一阵暴雨迎面而下，三二分钟把人们从头到脚撩泼个尽湿后，那片乌云竟也潇洒地飘去。大地吸收了水分，泥不泞土不湿，还得继续干活。身上湿衣裤脚上湿鞋袜在太阳照耀下够你难受一阵子的。往往等太阳闷干了衣裤，感觉也好受了些了的时候，大片的乌云从天边涌来遮住了太阳，逐渐盖住苍穹，紧接着便雷闪电鸣，迈开步紧走不了多远雨点就噼里啪啦而下，既迅速又凶猛。片刻泥土就非常泥泞，垅底只有十余公分宽，一个趔趄极易崴伤脚踝。

走出大田小道依然泥泞，非得腿脚用力支撑身体才能避免滑倒，而且坑坑洼洼积水连连，行走十分费劲。虽然是夏天，但一下雨气温骤降，裹着湿衣裤颇感凉意，强对流引起阵阵寒风更是侵入肌肤袭人肺腑，使人抖嗦不停。如此雨中竭尽全力行走数公里，蹒跚地回到宿舍也早已筋疲力尽了。稍后就是换上干衣服后，也可能有人喷嚏连连接踵不断而由此感冒。

分场在非会战期间星期天会安排休息，食堂安排二顿饭。吃过早饭大伙有上场部的，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一路谈笑嬉闹；有窜分场看同学老乡的，一大早就怱怱赶路，急切盼望之情昭然显见；有洗衣晒被的，衣裤被褥鞋袜一大堆，挑水搓衣清洗忙得不亦乐乎；也有看书写字的，在箱柜一隅置一杯香茗，全神贯注地时而自言自语时而点头伸指；更有下棋打牌的，四人围坐或二人对阵，看着手中牌盯着盘上棋，严肃冷竣全神贯注，一盘再一盘，又爭又辩；也有打上游弹脑蹦的，第一名弹末名，手中剩几张牌弹几个，时间一长谁也难以幸免，输者揉脑而观者嬉笑，倒也兴致颇高。食堂下午伙食肯定有改观，到了饭点买来馒头菜肴，三人一伙五人一堆，喝酒吃菜。有行令划拳的，有谈古论今的，有议是论非的。大家都沉浸在欢欣愉悦兴奋快乐之中。处处呈现一片喜气祥和的景象，洋溢一派沁人肺腑的气氛，令人陶醉。

有一年一场流行性痢疾使多少人痛苦不堪。当时被感染的人众多，每天十多次甚至二十余次上厕所把人们折腾得狼狈不堪痛苦难忍却又毫无良策可施。厕所几乎人满为患，有时刚从厕所回来还未回到宿舍，就又有感觉了，又得往厕所赶；整天拉稀拉血甚至拉脓，使人轮廓似乎也瘦了一圈。那时逢人除了摇头苦笑外别无其他表情了，除了无奈只能听天由命。那时候传闻其他分场有人患了克山病，大家的心又被揪了起来，真有些担心害怕。然而最令人谈虎色变的还是急性出血热。此病没有有效的药物及医疗手段，一旦患上生死难卜，完全靠自身抵抗力扛过去或者是命运的眷顾。分场好几个战友患过此病，有康复的更有殒命的。整个农

场整个农场系统来说，因此病客死他乡的知青也相当可观了。面临凶险病毒、防不胜防的螨虫、该死的黑线姬鼠，我们又说置身如此环境，因此人人自危听天由命的处境，使人们感到处在恐怖无助而又担忧的境地，人们显露出无奈愁凄与悲愤的神色，心情沉闷得拔凉拔凉的。永远的记忆中始终抹不去的一段特殊时期。

“场部今天放露天电影了”，信息在人群中迅速广泛地流传，在分场这是令人高兴振奋的消息。每逢场部放露天电影，绝大多数的知青与职工包括儿童老人会在日落之前赶到场部，是时夕阳西下天逐渐转黑，放映电影的广场上人头涌动摩肩接踵，说人山人海也不为过。大家仿佛都怀着期盼过春节般的神情等待电影放映。

电影放映结束已近10点左右了，回分场的路上大家都成群结对地谈论着电影，有议论内容的有发表看法的，

有讨论人物的有商榷情节的，人人都显得那么神采奕奕兴高采烈而丝毫感觉不到已近三更的疲倦，大家都沉浸在少有而又难得的幸福兴奋的情绪之中。

每个人每年都有一次探亲假。春节，除一部分知青留场度过外绝大部分都探亲回家过，探亲都必须经过嫩江车站，都分别经过候车室大门与出口检票口各一次。毫无疑问基本上都是怀着急切的思乡与恋亲心情，迈着轻松欢快的脚步满脸笑容地跨进候车室；也毫无例外基本上都是怀着离愁失落的心情，拖着沉重麻木的步履面显戚容姗姗地步出检票口。即使当年没有摄像记录，但是其中的滋味和感触，心情与情绪的差异想必都烙记在每个人的心里，永远都能感受得到。

人生就是生活，生活包罗了工作学习衣食住行寒暑冷暖哀喜悲乐。初涉世事的知青们有过悲有过喜；有过欢欣有过悲愤；有过顺行有过跌倒；有过轻松有过疲惫；有过憧憬有过失落；度过严寒熬过酷暑；生过病受过伤······毕竟我们都走过来了。经过风风雨雨挺过来的知青得到心与情的磨砺、体与能的锤炼、经与神的升华，将在后农场的人生道路上一路向前行进，行得更好、行得更远。

11时代

人的一生说长犹如乔木，春夏枝繁叶盛，秋冬叶落枝秃，寒暑饱经，年轮层层。说短也宛如草本，春发夏茂秋衰冬逝，无声无息。无论长短，气候决定其兴衰。气候犹如时代，时代促使着国家的强盛和社会的进步；也支配着人们的生活观念与生活的环境；决定着每个人的意识及行为。每个时代无论长短，都有它的特征，时代的进步演变显示出更合理的特征，更丰富的形态，更绚丽的色彩。

六十年代的上山下乡运动是那个时代的产物，符合当时时代的特征与要求，所以人们的生活与环境、人的意识及行为都要做到符合运动的需要。至于什么动因众纭不一。经济问题应该可能性不大，在当时近千万知青的就业完全可以用平调加摊薄方式轻易解决。是政治原因也就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吧，深究也无意义，只是当局者明白天知道，“三个不满意”毕竟不是儿戏。当时的时代现在说是特殊年代，那时纲举目张，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兴无灭资斗私批修批林批孔，割资本主义尾巴，反击右倾翻案，学大庆又学大寨再学小靳庄，一系列的项目像走马灯似地粉墨登场。说是“四人帮”搞的，“四人帮”看来真是有能耐，但有句话叫“朝中无人难做官”，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说不清楚，这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罢了。

到七十年代后期，当时代演变为“改革开放”为特征时，“拨乱反正”、“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成为主旋律，平反、纠错、解放思想、建设四个现代化成为时代的中心任务，“故”与“新”产生了碰撞，整个社会产生裂变。时代的特征、旋律与任务的演变促使社会观念的转变，从而每个人的意识与行为都要符合社会要求。由于观念与意识的转变，每个人对历史事件的看法也逐渐产生转变，“上山下乡运动”是历史事件的一粟。时代虽然没有对它进行历史定位，在主观层面虽然存在着诸如知青增进了友谊、能吃苦耐劳的一些积极要素，而消极的要素要大得多；但它的客观层面对社会对地方对家庭与个人似乎没有什么积极的要素。鉴于大量的消极要素，显然将其定位于“有悖与当前时代前进与社会进步”应该是合适的，所以在云南知青“要回家”行动的推动下，一场全面而迅猛的“返城运动”基本上否定了纵贯11年、横行全国的“上山下乡运动”的存在。

反思11年：有多少知青客死他乡？有多少知青献身银上？有多少知青患病遗伤？有多少知青曲线城返？有多少“张铁生”式的“栋梁？”有多少违心嫁他乡的新娘？有多少知青家庭流干了泪？又有多少知青悲断了肠？

有多少生离死别？有多少家破人亡······“上山下乡”早已被形形色色的不正常撕扯得支离破碎，俱往矣，带有身病体伤返城的知青今后路还艰难、还漫长。

返城后，第一要务是要自立要找工作，我没有顶替的机遇、也没有任何家庭的助力。通过文化考进入全民的房地局市房屋修建公司。在日后的人生道路上，我以陶潜观念为意愿，坚持不仕、不商为原则，以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为目标。在“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的年代勤恳工作勤奋学艺，基本掌握房修技能与知

识；在“思想再解放一点”的年代安心本职，掌握多种管理技能，并潜心经营温馨小康家庭；在“三个代表”年代承担安全工作；到了体制改革及下岗潮时期我内退二年卖断二十个月于6年退休。自内退起便从快递迅速融入航运代理行列。我通过努力学习熟知并掌握从托单至核销整个操作链的流程与单证；我能看懂单证外文船名、航次、目的港及包装单位；我能理解国际与国内、各种贸易关系之间的差别与相应所需的资料与单册；我能独自用打字机打制包含中英文的保函、情况说明之类的文件。尤其我能得心应手地补输、更改令“老法师”也头痛、棘手的海关舱单，尤其是并过单的舱单，使海关尽早解锁从而使贸易单位尽早恢复正常业务，慕名求助者不少，因此收益尚可。环境好、气氛好、受尊重又自由自在，所以觉得愉悦与欢快。年因犬子成婚需先装修房屋就在家歇息。年受友之邀，寄身小型私人建筑企业担负安全管理、材料购买、日常现金收支、小额工程预决算、与甲方日常交流沟通等工作。虽然工作内容烦杂，却也做得面面俱到、四平八稳颇得信赖。气氛与环境都使我觉得心情舒畅、轻松愉快、逍遥自在。年考虑到要改善生存与生活质量，掌控支配自己的时间，所以提出辞呈在家休息。

在家二年多，感觉日子好过、生活幸福，经常荒友们组织外出旅游，先后游玩了北京浙江江苏山东山西湖北江西内蒙吉林黑龙江等省市。平时在家买买菜、逛逛超市、做做饭，孙女绕膝趴行、全民k歌发音上上榜，定期与较知熟的荒友们在“KTV”放放喉，时常与亲朋荒友聚聚餐。总之生活得无忧无虑、衣丰食足、绚丽斑斓、丰富多彩、心满意足。有时在甜梦中一觉睡醒自问：这生活内容倘若在“特殊年代”不被扣上“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与“小资产阶级思想”被游、批斗那才怪呢。好在时代允许、保障及鼓励我们这样生活，如同春天使万木茂盛兴旺。冷眼观世界，热肠度每天，薄言随风去，厚意留心间。悠哉乐哉。愿时代始终文明、国家永远强盛、社会永远进步，生活永远美满。愿春天长驻。

12余声

上山下乡离目前已有五十个年头了并且会渐行渐远。运动本身的是非功过可以从知青原始意愿与家庭反响中得到印证。而后一系列的由客观条件及主观意识引起的不正常现象是决策人也意想不到、无法控制的。

上山下乡以轰轰烈烈下乡开端，以迅速全面返城结束，似乎十年绕了个圈，每个走整圈的知青搭了十年青春，家庭损失十年美满，国家付出十年巨资，农村与农场承受十年的负担。就上山下乡运动对知青群体而言是磨难，却不同于普罗米修斯的磨难，而是推动动息息法斯石头的十年。没有夭折、带着伤痛的知青又回到原点，继续原本十年前该走的人生。十年有多少悲伤？多少冤魂？幸甚幸甚，不幸也。

车行成群互助互行；人居类聚抱团取暖。值得我们知青永远纪念的是命运使远隔千万里的四地荒友聚汇在三分场，头顶同一片天脚踩同一块地；同吃一锅饭同喝一井水；承享同样的环境呼吸共同的空气。荒友们同生产共患难；同生活共悲愉；互帮互助；互施互惠。十年的时间结成深厚难忘的牢不可破的可歌可泣的情感与友谊，这是知青之间最宝贵的终身财富，这是上山下乡客观上给于知青的财富。年6月28日历史记载这特殊的日子，沪津哈齐四地知青与分场北京吉林三方人员齐集在冰城哈尔滨，假友谊宫欢聚一堂，回味我们的人生，庆幸我们当年相遇的机缘，同唱我们的欢歌，共叙我们的情缘，加深我们的友谊。我们曾经苦难最终我们幸福无比。

年6月29日午后回到阔别近四十年的嫩江农场，踏上这片负担我十年的土地，心潮起伏、甘辛咸俱。有变化：有了水上公园与森林公园；有了高楼大厦及别墅小区；有集市和不少商店饭庄。也没变：同样的大田同样的庄稼，夏天同样的太阳同样的天空，想必冬天同样的寒冷同样的暴风，同样的大雪同样的冰冻。

老一辈大多已谢世，健在的可能也老态龙钟了，新一代在挑梁。昔曩我们离开上海、离开故乡亲人，来到嫩

江农场，她以己的天地容纳我们这些在人生道路上如同襁褓中的婴儿似的知青，她提供我们生存的条件，我们在她的土地上耕作收获，我们啖食她的食物，她在抚育我们；虽然她冬天环境恶劣也好，待遇不好也罢，毕竟她收养了我们十年，如果没有她的接纳，我们的命运将会更不堪。没有她的十年抚育能有我们的今天吗？虽然我们是不幸的，她的脾气不太好，容颜不靓丽，但她却是我们生命的依托，她如同我们的第二母亲。第

二天，我怀着感恩的心情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第二故乡，离开埋有与我们共同下乡却夭折农场的荒友冤魂的土地。我们很难会再见。但我不会忘却连接我在上海前后二段人生路的中间这段十年不平凡的路。感恩嫩江农场；感恩农场荒友。

普罗米修斯偷给人类的火种颠覆了宙斯的意志、改变了人类的命运。时代在前进，社会在进步，全民生活水平在提高，观念的改变，意识在增强，忆苦思甜方优劣明辩。没有红与黑的年代到处都是鸟语花香、生气盎然的景象。在火种的照耀下，愿景象永远美好，愿我们的时代、国家、社会、人生都春天长驻。我们都喜爱在春天的环境里行走，我们都喜爱春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