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字尔玉，后更名易简，字伯定；又更名巩祚，号定盦。汉族，浙江仁和（今属杭州市）人。出身于世代官宦学者家庭。祖父龚禔身，官至内阁中书军机处行走，著有《吟朦山房诗》。父丽正，官至江南苏松太兵备道，署江苏按察使，著有《国语注补》《三礼图考》《两汉书质疑》《楚辞名物考》等书。母段驯，著名小学家段玉裁之子，著有《绿华吟榭诗草》。

夜坐〔二首〕

其一

春夜伤心坐画屏，不如放眼入青冥。一山突起丘陵妒，万籁无言帝座灵。

塞上似腾奇女气，江东久殒少微星。从来不蓄湘累问，唤出嫦娥诗与听。

其二

沉沉心事北南东，一睨人材海内空。壮岁始参周史席，髫年惜堕晋贤风。

功高拜将成仙外，才尽回肠荡气中。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逆旅题壁，次周伯恬原韵

名场阅历莽无涯，心史纵横自一家。秋气不惊堂内燕，夕阳还恋路旁鸦。

东邻嫠老难为妾，古木根深不似花。何日冥鸿踪迹遂，美人经卷葬年华。

梦中作四截句

十月十三夜也

其一

抛却湖山一笛秋，人间无地署无愁。忽闻海水茫茫绿，自拜南东小子侯。

其二

黄金华发两飘萧，六九童心尚未消。叱起海红帘底月，四厢花影怒于潮。

其三

恩仇恩仇日苦短，鲁戈如麻天不管。宾客漂流半死生，此公又筑忘忧馆。

其四

一例春潮汗漫声，月明报有大珠生。紫皇难慰花迟暮，交与鸳鸯诉不平。

秋心三首

其一

秋心如海复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漠漠郁金香在臂，亭亭古玉佩当腰。

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斗大明星烂无数，长天一月坠林梢。

其二

忽筮一官来阙下，众中俯仰不材身。新知触眼春云过，老辈填胸夜雨沦。

天问有灵难置对，阴符无效勿虚陈。晓来客籍差夸富，无数湘南剑外民。

其三

我所思兮在何所，胸中灵气欲成云。槎通碧汉无多路，土蚀寒花又此坟。

某水某山埋姓氏，一钗一佩断知闻。起看历历楼台外，窈窕秋星或是君。

又忏心一首

佛言劫火遇皆销，何物千年怒若潮。经济文章磨白昼，幽光狂慧复中宵。

来何汹涌须挥剑，去尚缠绵可付箫。心药心灵总心病，寓言决欲就灯烧。

赋忧患

故物人寰少，犹蒙忧患俱。春深恒作伴，宵梦亦先驱。

不逐年华改，难同逝水徂。多情谁似汝？未忍托禳巫。

远志

九边烂数等雕虫，远志真看小草同。枉说健儿身在手，青灯夜雪阻山东。

猛忆

狂胪文献耗中年，亦是今生后起缘。猛忆儿时心力異，一灯红接混茫前。

舟中读陶诗

陶潜酷似卧龙豪，万古浔阳松菊高。莫信诗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骚。

咏史

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梅村

枳篱茅舍掩苍苔，乞竹分花手自栽。不好诣人贪客过，惯迟作答爱书来。

闲窗听雨摊诗卷，独树看云上啸台。桑落酒香卢橘美，钓船斜系草堂开。

又忏心

佛言劫火遇皆销，何物千年怒若潮？经济文章磨白书，幽光狂慧复中宵。

来何汹涌须挥剑，去尚缠绵可付箫。心药纺灵总心病，寓言决欲就灯烧。

西郊落花歌

西郊落花天下奇，古来但赋伤春诗。西郊车马一朝尽，定庵先生沽酒来赏

之。先生探春人不觉，先生送春人又嗤。呼朋亦得三四子，出城失色人皆

痴。如钱塘潮夜澎湃，如昆阳战晨披靡；如八万四千天女洗脸罢，齐向此

地倾胭脂。奇龙怪凤爱漂泊，琴高之鲤何反欲上天为？玉皇宫中空若洗，

三百六十界无一青蛾眉。又如先生平生之忧患，恍惚怪诞百出难穷期。先

生读书尽三藏，最喜维摩卷里多清词。又闻净土落花深四寸，冥目观想犹

神驰。西方净国未可到，下笔绮语何漓漓。安得树有不尽之花更雨新好

者，三百六十日常是落花时！

辛巳除夕与彭同年同宿道观中，彭出平生诗，读之竟夜，遂书卷尾

亦是三生影，同听一杵钟。挑灯人海外，拔剑梦魂中。

雪色惮恩怨，诗声破苦空。明朝客盈座，谁言去年踪。

观心

结习真难尽，观心屏见闻。烧香僧出定，话梦鬼论文。

幽绪不可食，新诗如乱云。鲁阳戈纵挽，万虑亦纷纷。

邻儿半夜哭

邻儿半夜哭，或言忆前生。前生何所忆？或者变文名。

我有一箧书，属草殊未成。涂乙迨一纪，甘苦万千并。

百忧消中夜，何如坐经营。剪烛蹶然起，婢笑妻复嗔。

万一明朝死，堕地泪纵横。

寒月吟

夜起数山川，浩浩共月色。不知何山青，不知何川白。

幽幽东南隅，似有偕隐宅。东南一以望，终恋杭州路。

城里虽无家，城外却有墓。相期买一丘，毋远故乡故。

而我屏见闻，而汝养幽素。舟行百里问，须见墓门树。

南向发此言，恍欲双飞去。

·已亥杂诗·

[凡三百一十五首]

已亥杂诗一

著书何似观心贤？不奈巵言夜涌泉。百卷书成南渡后，先生续集再编年。

已亥杂诗二

我马玄黄盼日曛，关河不窘故将军。百年心事归平淡，删尽蛾眉惜誓文。

已亥杂诗三

罡风力大簸春魂，虎豹沈沈卧九阍。终是落花心绪好，平生默感玉皇恩。

已亥杂诗四

此去东山又北山，镜中强半尚红颜。白云出处从无例，独往人间竟独还。

〔作者原注〕余不携眷属仆从，雇两车，以一车自载，一车载文集

百卷出都。

已亥杂诗五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已亥杂诗六

亦曾橐笔侍銮坡，午夜天风伴玉珂。欲浣春衣仍护惜，乾清门外露痕多。

已亥杂诗七

廉锷非关上帝才，百年淬厉电光开。先生宦后雄谈减，悄向龙泉祝一回。

已亥杂诗八

太行一脉走蝹蜿，莽莽畿西虎气蹲。送我摇鞭竟东去，此山不语看中原。

〔作者原注〕别西山

已亥杂诗九

翠微山在柘潭侧，此山有情惨难别。薜荔风号义士魂，燕支土蚀佳人骨。

〔作者原注〕别翠微山。

已亥杂诗十

进退雍容史上难，忽收古泪出长安。百年綦辙低徊遍，忍作空桑三宿看。

〔作者原注〕先大父宦京师，家大人宦京师，至小子，三世百年矣！

以己亥岁四月二十三日出都。

已亥杂诗十一

祖父头衔旧熲光，祠曹我亦试为郎。君恩够向渔樵说，篆墓何须百字长。

〔作者原注〕唐碑额有近百字者。

已亥杂诗十二

掌故罗胸是国恩，小胥脱腕万言存。他年金匮如收采，来叩空山夜雨门。

已亥杂诗十三

出事公卿溯戊寅，云烟万态马蹄湮。当年筮仕还嫌晚，已哭同朝三百人。

已亥杂诗十四

颓波难挽挽颓心，壮岁曾为九牧箴。钟簴苍凉行色晚，狂言重起廿年瘖。

已亥杂诗十五

许身何必定夔皋，简要清通已足豪。读到嬴刘伤骨事，误渠毕竟是锥刀。

已亥杂诗十六

弃妇丁宁嘱小姑，姑恩莫负百年劬。米盐种种家常话，泪湿红裙未绝裾。

〔作者原注〕有弃妇泣于路隅，因书所见。

已亥杂诗十七

金门缥缈廿年身，悔向云中露一鳞。终古汉家狂执戟，谁疑臣朔是星辰？

已亥杂诗十八

词家从不觅知音，累汝千回带泪吟。惹得尔翁怀抱恶，小桥独立惨归心。

〔作者原注〕吾女阿辛书冯延巳词三阕，日日诵之，自言能识此词

之旨，我竟不知也。

已亥杂诗十九

卿筹烂熟我筹之，我有忠言质幻师：观理自难观势易，弹丸垒到十枚时。

〔作者原注〕道旁见鬻戏术者，因赠。

已亥杂诗二十

消息闲凭曲艺看，考工文字太叢残。五都黍尺无人校，抢攘廛间一饱难。

〔作者原注〕过肆市有感。

已亥杂诗二十一

满拟新桑遍冀州，重来不见绿云稠。书生挟策成何济？付与维南织女愁。

〔作者原注〕曩陈北直种桑之策于畿辅大吏。

已亥杂诗二十二

车中三观夕惕若，七岁灵文电熠若。忏摩重起耳提若，三普贯珠累累若。

〔作者原注〕余持陀罗尼已满四十九万卷，乃新定课程，日颂普贤、

普门、普眼之文。

已亥杂诗二十三

荒村有客抱蠹鱼，万一谈经引到渠。终胜秋燐无姓氏，沙涡门外五尚书。

〔作者原注〕逆旅夜闻读书声，戏赠。

已亥杂诗二十四

谁肯栽培木一章？黄泥亭子白茅堂。新蒲新柳三年大，便与儿孙作屋梁。

〔作者原注〕道旁风景如此。

已亥杂诗二十五

椎埋三辅饱于鹰，薛下人家六万增。半与城门充校尉，谁将斜谷械阳陵？

已亥杂诗二十六

逝矣斑骓罥落花，前村茅店即吾家。小桥报有人痴立，泪泼春帘一饼茶。

〔作者原注〕出都日，距国门已七里，吴虹生同年立桥上候余过，

设茶，洒泪而别。

已亥杂诗二十七

秀出天南笔一支，为官风骨称其诗。野棠花落城隅晚，各记春骢恋縶时。

〔作者原注〕别石屏朱丹木同年雘。丹木以引见入都，为予治装，

与予先后出都。

已亥杂诗二十八

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照人胆似秦时月，送我情如岭上云。

〔作者原注〕别黄蓉石比部玉阶。蓉石，番禺人。

已亥杂诗二十九

觥觥益阳风骨奇，壮年自定千首诗。勇于自信故英绝，胜彼优孟俯仰为。

〔作者原注〕别汤海秋户部鹏

已亥杂诗三十

事事相同古所难，如鹣如鲽在长安。从今两戒河山外，各逮而孙盟不寒。

〔作者原注〕光州吴虹生葆晋，与予戊寅同年，己丑同年，同出清

苑王公门，殿上试同不及格，同官内阁，同改外，同日还原官。

已亥杂诗三十一

本朝闽学自有派，文字醰醰多古情。新识晋江陈户部，谈经颇似李文贞。

〔作者原注〕别陈颂南户部庆镛。

已亥杂诗三十二

何郎才调本孪生，不据文家为弟兄。嗜好毕同星命异，大郎尤贵二郎清。

〔作者原注〕别道州何子贞绍基，子益绍业兄弟。近是孪生，皆据

质家为兄弟。

已亥杂诗三十三

少慕颜曾管乐非，胸中海岳梦中飞。近来不信长安隘，城曲深藏此布衣。

〔作者原注〕别会稽少白山人潘谘。

已亥杂诗三十四

猛龙当年入海初，婆娑曾否有仓佉？

祇今旷劫重生后，尚识人间七体书。

〔作者原注〕别镇国公容斋居士。居士睿亲王子，名裕恩，好读内

典，遍识额纳特珂克、西藏、西洋、蒙古、回部及满汉字，又校订全藏，

凡经有新旧数译者，皆访得之，或校归一是，或两存之，或三存之，自

释典入震旦以来，未曾有也。

已亥杂诗三十五

丱角春明入塾年，丈人摩我道崭然。恍从魏晋纷纭后，为溯黄农浩渺前。

〔作者原注〕别大兴周丈之彦。

已亥杂诗三十六

多君媕雅数论心，文字缘同骨肉深。别有樽前挥涕语，英雄迟暮感黄金。

〔作者原注〕别王秋畹大令继兰，秋畹，济宁人。

已亥杂诗三十七

三十年华四牡腓，每谈宦辙壮怀飞。樽前第一倾心听，兕甲楼船海外归。

〔作者原注〕别直隶布政使同年托公。公名托浑布，蒙古人。

已亥杂诗三十八

五十一人皆好我，八公送别益情亲。他年卧听除书罢，冉冉修名独伤神。

〔作者原注〕别南丰刘君良驹、南海桂君文耀、河南丁君彦俦、云

南戴君綗孙、长白奎君绶、闽黄君骧云、江君鸿升、棗强布君际桐。时

己丑，同年留京五十一人，匆匆难遍别，八君即握手一为别者也。吴虹

生已见前。

已亥杂诗三十九

朝借一经覆以簦，暮还一经龛已灯。龙华相见再相谢，借经功德龙泉僧。

〔作者原注〕别龙泉寺僧唯一。唯一，施南人。

已亥杂诗四十

北方学者君第一，江左所闻君毕闻。土厚水深词气重，烦君他日定吾文。

〔作者原注〕别许印林孝廉瀚。印林，日照人。

已亥杂诗四十一

子云识字似相如，记得前年隔巷居。忙杀奚童传搨本，一行翠墨一封书。

〔作者原注〕别吴子苾太守式芬。子苾，海丰人。

已亥杂诗四十二

夹袋搜罗海内空，人才毕竟恃宗工。笥河寂寂覃谿死，此席今时定属公。

〔作者原注〕别徐星伯前辈松。星伯，大兴人。

已亥杂诗四十三

联步朝天笑语馨，佩声耳畔尚泠泠。遥知下界觇乾象，此夕银潢少客星。

〔作者原注〕别共事诸宗室。

已亥杂诗四十四

毫霜掷罢倚天寒，任作淋漓淡墨看。何敢自矜医国手，药方只贩古时丹。

〔作者原注〕己丑殿试，大指祖王荆公上任宗皇帝书。

已亥杂诗四十五

眼前二万里风雷，飞出胸中不费才。枉破期门佽飞胆，至今骇道遇仙回。

〔作者原注〕记己丑四月二十八日事。

已亥杂诗四十六

彤墀小立缀鹓鸾，金碧初阳当画看。一队佽飞争识我，健儿身手此文官。

已亥杂诗四十七

终贾华年气不平，官书许读兴纵横。荷衣便识西华路，至竟虫鱼了一生。

已亥杂诗四十八

万事源头必正名，非同综核汉公卿。时流不沮狂生议，侧立东华儜佩声。

〔作者原注〕官内阁日，上书大学士，乞到阁看本。

已亥杂诗四十九

东华飞辩少年时，伐鼓撞钟海内知。牍尾但书臣向校，头衔不称閷其词。

〔作者原注〕再国史馆日，上书总裁，论西北塞外部落源流，山川

形势，定《一统志》之疏漏，初五千言，或曰：非所职也。乃上二千言。

已亥杂诗五十

千言只作卑之论，敢以虚怀测上公？若问汉朝诸配享，少牢乞附孙叔通。

〔作者原注〕在礼部上书堂上官，论四司政体宜沿宜革三千言。

已亥杂诗五十一

客星爛爛照天潢，许署头衔著作郎。翠墨未干仙字蚀，云烟半榻掖门旁。

〔作者原注〕官宗人府，奉旨充玉牒馆纂修官，予草剏章程，未竟

其事，改官去。

已亥杂诗五十二

齿如编贝汉东方，不学咿嚘況对扬。屋瓦自惊天自笑，丹毫圆折露华瀼。

〔作者原注〕予每侍班引荐,奏履历,同官或代予悚息。丁酉春，京

察一等引见，蒙记名。

已亥杂诗五十三

半生中外小迴翔，樗丑翻成恋太阳。挥手唐朝八司马，头衔老署退锋郎。

〔作者原注〕选授楚中一司马矣,不就,供职祠曹如故。

已亥杂诗五十四

科以人重科益重，人以科传人可知。本朝四十九科矣，搜集科名意在斯。

〔作者原注〕八岁，得就登科录读知，是搜集二百年科名掌故之始。

已亥杂诗五十五

手校斜方百叶图，官书似此古今无。只今绝学真成绝，册府苍凉六幕孤。

〔作者原注〕程大理同文修会典，其理藩院一门及青海西藏各图，属

予校理，是为天地东西南北之学之始。大理没，予撰蒙古图志竟不成。

已亥杂诗五十六

孔壁微茫坠绪穷，笙歌绛帐启宗风。至今守定东京本，两庑如何阙马融？

〔作者原注〕戊子岁，成尚书序大义一卷，太誓答问一卷，尚书马

氏家法一卷。

已亥杂诗五十七

姬周史统太销沈，况复炎刘古学瘖。崛起有人扶左氏，千秋功罪总刘歆。

〔作者原注〕癸巳岁，成左氏春秋服杜补义一卷，其刘歆竄益左氏

显然有迹者，为左氏决疣一卷。

已亥杂诗五十八

张杜西京说外家，斯文吾述段金沙。导河积石归东海，一字源流奠万譁。

〔作者原注〕年十有二，外王父金坛段先生授以许氏部目，是平生

以经说字、以字说经之始。

已亥杂诗五十九

端门授命有云礽，一脉微言我敬承。宿草敢祧刘礼部，东海绝学在毘陵。

〔作者原注〕年二十有八，始从武进刘申受受公羊春秋，近岁成春

秋决事。

已亥杂诗六十

华年心力九分殚，泪渍蟫鱼死不干。此事千秋无我席，毅然一炬为归安。

〔作者原注〕抱功令文二千篇，见归安姚先生学塽，先生初奖惜之，

忽正色曰：“我闻著墨不著笔，汝文笔墨兼用。”乃自烧功令文。

已亥杂诗六十一

轩后孤虚纵莫寻，汉官戊己两言深。著书不为丹铅误，中有风雷老将心。

〔作者原注〕定裴骃史记集解之误，为孤虚表一卷，古今用兵孤虚

图说一卷。

已亥杂诗六十二

古人制字鬼神泣，后人识字百忧集。我不畏鬼复不忧，灵文夜补秋灯碧。

〔作者原注〕常恨许叔重见古文少，据商周彝器祕文，说其形义,补

说文一百四十七字,戊戌四月书成。

已亥杂诗六十三

经有家法夙所重，诗无远诂独不用。我心即是四始心，泬寥再发姬公梦。

〔作者原注〕为诗非序、非毛、非郑各一卷。予说诗以涵泳经文为

主，于古文、毛、今文三家，无所尊，无所废。

已亥杂诗六十四

熙朝仕版快茹征，五倍金元十倍明。扬扢千秋儒者事，汉官仪后一书成。

〔作者原注〕年十四，始考古今官制，近成汉官损益上下二篇，百

王易从论一篇，以竟髫年之志。

已亥杂诗六十五

文侯官冕听高歌，少作精严故不磨。诗渐凡庸人可想，侧身天地我蹉跎。

〔作者原注〕诗编年始嘉庆丙寅，终道光戊戌，勒成二十七卷。

已亥杂诗六十六

西京别火位非高，薄有遗闻琐且劳。只算初识镜背字，敢陈法物诂球刀。

〔作者原注〕为典客道古录、奉常道古录各一卷。

已亥杂诗六十七

十仞书仓郁且深，为夸目录散黄金。吴回一怒知天意，无复龙威禹穴心。

〔作者原注〕年十六，读四库提要，是平生为目录之学之始，壬午

岁,不戒于火,所蒐罗七阁未收之书，烧者什八九。

已亥杂诗六十八

北游不至独石口，东游不至卢龙关。此记游耳非著作，马蹄蹀躞书生孱。

〔作者原注〕东至永平境，北至宣化境，实未覩东北两边形势也，为

纪游合一卷。

已亥杂诗六十九

吾祖平生好孟坚，丹黄郑重万珠圆。不才窃比刘公是，请肄班香再十年。

〔作者原注〕为汉书补注不成，读汉书随笔得四百事。先祖匏伯公，

批校汉书，家藏凡六七通，又有手抄本。

已亥杂诗七十

麟经断烂炎刘始，幸有兰台聚祕文。解道何休逊班固，眼前同志只朱云。

〔作者原注〕癸巳岁，成西汉君臣称春秋之义考一卷，助予整齐之

者，同县朱孝廉以升。

已亥杂诗七十一

剔彼高山大川字，薄我玉箧金扃中。从此九州不光怪，羽陵夜色春熊熊。

〔作者原注〕年十七，见石鼓，是收石刻之始。撰金石通考五十四

卷，分存、佚、未见三门，书未成，成羽琌山金石墨本记五卷。郭璞云：

“羽陵，即羽琌也。”

已亥杂诗七十二

少年薄录睨千秋，过目云烟浩不收。一任汤汤淪泗水，九金万祀属成周。

〔作者原注〕撰羽琌之山典宝记二卷。

已亥杂诗七十三

奇气一纵不可阖，此是借琐耗奇法。奇则耗矣琐未休，眼前胪列成五岳。

〔作者原注〕为镜苑一卷，瓦韵一卷，辑官印九十方为汉官拾遗一

卷，泉文记一卷。

已亥杂诗七十四

登乙科则亡姓氏，官七品则亡姓氏。夜奠三十九布衣，秋灯忽吐苍虹气。

〔作者原注〕撰布衣传一卷,起康熙迄嘉庆凡三十九人。

已亥杂诗七十五

不能古雅不幽灵，气体难跻作者庭。毁杀流传遗下女，自障纨扇过旗亭。

〔作者原注〕年十九，始倚声填词，壬午岁勒为六卷，今颇悔存之。

已亥杂诗七十六

文章合有老波澜，莫作鄱阳夹漈看。五十年中言定验，苍茫六合此微官。

〔作者原注〕庚辰岁，为西域置行省议、东南罢番舶议两篇，有谋

合刊之者。

已亥杂诗七七

厚重虚怀见古风，车裀五度照门东。我焚文字公焚疏，补纪交情为纪公。

〔作者原注〕壬辰夏，大旱，上求直言。大学士蒙古富公俊五度访

之，予手陈当世急务八条，公读至汰冗滥一条，动色以为难行，余颇欣

赏。予不存于集中。

已亥杂诗七八

狂禅辟尽礼天台，棹臂琉璃屏上回。不是瓶笙花影夕，鳩摩枉译此经来。

〔作者原注〕丁酉九月二十三夜，不寐，闻茶沸声，披衣起，菊影

在屏，忽证法华三昧。

已亥杂诗七九

手扪千轴古琅玕，笃信男儿识字难。悔向侯王作宾客，廿篇鸿烈赠刘安。

〔作者原注〕某布政欲撰吉金款识，属予为之。予为聚拓本穿穴群

经，极谈古籀形义，为书十二卷。俄布政书来请绝交，书藏何子贞家。

已亥杂诗八〇

夜思师友泪滂沱，光影犹存急网罗。言行较详官阀略，报恩如此疚心多。

〔作者原注〕近撰平生师友小记百六十一则。

已亥杂诗八一

历劫如何报佛恩？尘尘文字以为门。遥知法会灵山在，八部天龙礼我言。

〔作者原注〕佛书入震旦以后，校雠者稀，乃为龙藏考证七卷；又

以妙法莲华经为北涼宫中所乱，乃重定目次，分本迹二部，删七品，存

廿一品，丁酉春勒成。

已亥杂诗八二

龙树灵根派别三，家家楖栗不能担。我书唤作三桠记，六祖天台共一龛。

〔作者原注〕近日，述天台家言为三普销文记三卷，又撰成龙树三

桠记。

已亥杂诗八三

只筹一缆十夫多，细算千艘渡此河。我亦曾穈太仓粟，夜闻邪许泪滂沱！

〔作者原注〕五月十二日抵淮埔作。

已亥杂诗八四

白面儒冠已问津，生涯只羡五侯宾。萧萧黄叶空村畔，可有拥书闭户人？

已亥杂诗八五

津梁条约遍南东，谁遣藏春深塢逢？不枉人呼莲幕客，碧纱幮护阿芙蓉。

〔作者原注〕阿，读如人痾之痾，出续本草。

已亥杂诗八六

鬼灯对对散秋萤，落魄参军泪眼荧。何不专城花县去？春眠寒食未曾醒。

已亥杂诗八七

故人横海拜将军，侧立南天未蕆勋。我有阴符三百字，蜡丸难寄惜雄文。

已亥杂诗八八

河干劳问又江干，恩怨他时邸报看。怪道乌台牙放早，几人怒马出长安。

已亥杂诗八九

学羿居然有羿风，千秋何可议逢蒙？绝怜羿道无消息，第一亲彎射羿功。

已亥杂诗九〇

过百由旬烟水长，释迦老子怨津梁。声闻闭眼三千劫，悔慕人天大法王。

已亥杂诗九一

北俊南孊气不同，少能炙轂老能聪。可知销尽劳生骨，即在方言两卷中。

〔作者原注〕凡驺卒谓予燕人也，凡舟子谓予吴人也，其有聚而轇

轕者，则两为之舌人以通之。

已亥杂诗九二

不容水部赋清愁，新拥牙旗拜列侯。我替梅花深颂祷：明年何逊守扬州。

〔作者原注〕同年何亦民俊，时以知府衔驻黄河。

已亥杂诗九三

金銮并砚走龙蛇，无分同探阆苑花。十一年来春梦冷，南游且吃玉川茶。

〔作者原注〕同年卢心农元良，时知甘泉。

已亥杂诗九四

黄金脱手赠椎埋，屠狗无悰百计乖。侥幸故人仍满眼，猖狂乞食过江淮。

〔作者原注〕过江淮间不困戹,何亦民、卢心农两君力也

已亥杂诗九五

大宇东南久寂寥，甄陀罗出一枝箫。箫声容与渡淮去，怀上魂须七日招。

〔作者原注〕袁浦席上有限韵赋诗者，得箫字，敬赋三首。

已亥杂诗九六

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谁分苍凉归棹后，万千哀乐聚今朝。

已亥杂诗九七

天花拂袂著难销，始愧声闻力未超。青史他年烦点染：定功四纪遇灵箫。

已亥杂诗九八

一言恩重降云霄，魔劫成尘感不销。未免初禅怯花影，梦回持偈谢灵箫。

已亥杂诗九九

能令公愠公复喜，扬州女儿名小云。初弦相见上弦别，不曾题满杏黄裙。

已亥杂诗一〇〇

坐我三熏三沐之，悬崖撒手别卿时。不留后约将人误，笑指河阳镜里丝。

已亥杂诗一〇一

美人才调信纵横，我亦当筳拜盛名。一笑劝君输一著，非将此骨媚公卿。

〔作者原注〕友人访小云于杭州，三至不得见，愠矣。箴之。

已亥杂诗一〇二

网罗文献吾倦矣，选色谈空习性存。江淮狂生知我者，绿笺百字铭其言。

〔作者原注〕读某人与友人书，即书其后。

已亥杂诗一〇三

梨园爨本募谁修？亦是风花一代愁。我替尊前深惋惜，文人珠玉女儿喉。

〔作者原注〕元人百种，临川四种，悉遭伶师竄改，昆曲鄙俚极矣，

酒座中有征歌者，予辄挠阻。

已亥杂诗一〇四

河汾房杜有人疑，名位千秋处士卑。一事平生无齮齕：但开风气不为师。

〔作者原注〕予平生不蓄门弟子。

已亥杂诗一〇五

生还重喜酹金焦，江上骚魂亦可招。隔岸故人如未死，清樽读曲是明朝。

已亥杂诗一〇六

西来白浪打旌旗，万舶安危总未知。寄语瞿塘江上贾，收帆好趁顺风时。

已亥杂诗一〇七

少年揽辔澄清意，倦矣应怜缩手时。今日不挥闲涕泪，渡江只怨别蛾眉。

已亥杂诗一〇八

六月十五别甘泉，是夕丹徒风打船。风定月出半江白，江上女郎眠未眠？

已亥杂诗一〇九

四海流传百轴刊，皤皤国老尚神完。谈经忘却三公贵，只作先秦伏胜看。

〔作者原注〕重见予告大学士阮公于扬州。

已亥杂诗一一〇

蜀冈一老抱哀弦，阅尽词场意惘然。绝似琵琶天宝后，江南重遇李龟年。

〔作者原注〕重晤秦敦夫编修恩复。

已亥杂诗一一一

家公旧治我曾游，只晓梅邨与凤洲。收拾遗文浩无涘，东南一部小阳秋。

〔作者原注〕太仓邵子显辑太仓先哲丛书八帙，起南宋迄乾隆中，使

予序。

已亥杂诗一一二

七里虹桥腐草腥，歌钟词赋两飘零。不随天市为消长，文字光芒聚德星。

〔作者原注〕时上元兰君、太仓邵君，为扬州广文；魏默深舍人、陈

静蓭博士乔扬州；又晤秦玉笙、谢梦渔、刘楚桢、刘孟瞻四孝廉，杨季子

都尉。

已亥杂诗一一三

公子有德宜置诸，有德公子毋忘诸。我方乞籴忽诵此，箴铭磊落肝脾虚。

已亥杂诗一一四

诗人瓶水与謨觞，郁怒清深两擅场。如此高才胜高第，头衔追赠薄三唐。

〔作者原注〕郁怒横逸，舒铁云瓶水斋之诗也；清深渊雅，彭甘亭

小謨觞馆之诗也。两君死皆一纪矣。

已亥杂诗一一五

荷衣说艺斗心兵，前辈须眉照座清。收拾遗闻归一派，百年终恃小门生。

〔作者原注〕少时所交多苍老，于乾隆庚辰榜过从最亲厚，次则嘉

庆己谓，多谈艺之士。两科皆大兴朱文正为总裁官。

已亥杂诗一一六

中年才子躭丝竹，俭岁高人厌薜蘿。两种情怀皆可谅，阳秋贬笔未宜多。

已亥杂诗一一七

姬姜古妆不如市，赵女轻盈躡锐屐。侯王宗庙求元妃，徽音岂在纤厥趾？

已亥杂诗一一八

麟趾褭蹄式可寻，何须番舶献其琛？汉家平淮书难续，且仿齐梁铸饼金。

〔作者原注〕近世行用番钱，以为携挟遍也，不知中国自有饼金，见

《南史·诸彦回传》，又见韩偓诗。

已亥杂诗一一九

作赋曾闻纸贵夸，谁令此纸遍京华。不行官钞行私钞，名目何人饷史家？

已亥杂诗一二〇

促柱危弦太觉孤，琴边倦眼眄平芜。香兰自判前因误，生不当门也被除。

已亥杂诗一二一

荒青无缝种交加，月费牛溲定几车？只是场师消遣法，不求秋实不看花。

〔作者原注〕所僦寓有治圃者，戏赠。

已亥杂诗一二二

六朝古黛梦中衡，无福秦淮放棹行。想见钟山两才子，词锋落月互纵横。

〔作者原注〕欲如江宁，不果，亦不得见马湘帆户部、冯晋渔比部

两同年消息。

已亥杂诗一二三

不论盐铁不筹河，独倚东南涕泪多。国赋三升民一斗，屠牛那不胜栽禾。

已亥杂诗一二四

残客津梁握手欷，多君郑重问乌衣。故家自怨风流歇，肯骂无情燕子飞。

〔作者原注〕重晤段君果行、沈君锡东于逆旅，执手言怀。两君，家

大人旧宾客也。

已亥杂诗一二五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作者原注〕过镇江，见赛玉皇及风神雷神者，祷词万数。道士乞

撰青词。

已亥杂诗一二六

不容儿辈妄谈兵，镇物何妨一矫情。别有狂言谢时望：东山妓即是苍生。

已亥杂诗一二七

汉代神仙玉作堂，六朝文苑李男香。过江子弟倾风采，放学归来祀卫郎。

已亥杂诗一二八

黄河女直徙南东，我道神功胜禹功。安用迂儒谈故道，犁然天地划民风。

〔作者原注〕“黄河女直徙南东”：金明昌元年。渡黄河而南，天异

色，地异气，民异情。

已亥杂诗一二九

陶潜诗喜说荆轲，想见停云发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

〔作者原注〕舟中读陶潜，诗三首。

已亥杂诗一三〇

陶潜酷似卧龙豪，万古浔阳松菊高。莫信诗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骚。

〔作者原注〕“陶潜酷似卧龙豪”：语意本辛弃疾。

已亥杂诗一三一

陶潜磊落性情温，冥报因他一饭恩。颇觉少陵诗吻薄，但言朝叩富儿门。

已亥杂诗一三二

将左晨星一炬存，鱼龙光怪百千吞。迢迢望气中原夜，又有湛卢剑倚门。

〔作者原注〕江阴见李申耆丈、蒋丹棱秀才。丹棱，申耆之门人也。

已亥杂诗一三三

过江籍甚颜光禄，又作山中老树看。赖是元龙楼百尺，雄谈夜半斗牛寒。

〔作者原注〕陈登之别驾座上，重晤盛午洲光禄。

已亥杂诗一三四

五十一人忽少三，我闻陨涕江之南。箧中都有旧墨迹，从此袭以玫瑰函。

〔作者原注〕闻都中狄广宣侍御、苏宾嵎吏部、夏一卿吏部三同年

忽然死矣。

已亥杂诗一三五

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偶逢锦瑟家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

已亥杂诗一三六

万卷书生飒爽来，梦中喜极故人回。湖山旷劫三吴地，何日重生此霸才？

〔作者原注〕梦顾千里有作。忆己丑岁与君书，定五年相见，君报

书云：“敢不忍死以待。”予竟爽约。君以甲午春死矣。

已亥杂诗一三七

故人有子尚饘粥，抱君等身大著作。刘向而后此大宗，岂同陈晁竟目录。

〔作者原注〕千里著《思过斋笔记》，校定六籍、百家，提其文字，

且生陈、晁后七百载，目录方驾陈潮，亦足豪矣。嗣君守父书，京师传

闻误也。

已亥杂诗一三八

今日闲愁为洞庭，茶花凝想吐芳馨。山人生死无消息，梦断查湾一角青。

〔作者原注〕拟寻洞庭山旧游，不果，亦不得叶山人昶消息。

已亥杂诗一三九

玉立长身宋广文，常州重到忽思君。遥怜屈贾英灵地，朴学奇才张一军。

〔作者原注〕奉怀宋于庭丈作。于庭投老德楚南一令，奇才朴学，二

十年前目君语，今无以易也。

已亥杂诗一四〇

太湖七十溇为墟，三泖圆斜各有初。耻与蛟龙竟升斗，一编聊献郏侨书。

〔作者原注〕陈吴中水利策于同年裕鲁山布政。郏瞧，郏亶之子，父

子皆著三吴水利书。

已亥杂诗一四一

铁师讲经门径仄，铁诗念佛颇得力。似师毕竟胜狂禅，师今遟我莲花国。

〔作者原注〕江铁君沅是予学佛第一导师，先予归一年逝矣。千劫

无以酬德，祝其疾生净土。

已亥杂诗一四二

少年哀艳杂雄奇，暮气颓唐不自知。哭过支硎山下路，重钞梅冶一奁诗。

〔作者原注〕舅氏段右白，葬支硎山，平生诗晚年自涂乙尽。予抱

其《梅冶轩集》一卷。

已亥杂诗一四三

温良阿者泪涟涟，能说吾家六十年。见面恍疑悲母在，报恩祝乳后昆贤。

〔作者原注〕金媪者，尝保抱予者也。重见于吴中，年八十有七。阿

者，出《礼记·内则》，今本误为可者。悲母，出《本生心地观经》。

已亥杂诗一四四

天教梼杌降家门，骨肉荆榛不可论。赖是本支调护力，若敖不馁怙深恩。

〔作者原注〕到秀水县重见七叔父作。

已亥杂诗一四五

径山一疏吼寰中，野烧苍凉悼达公。何处复求龙象力，金光明照浙西东。

〔作者原注〕明紫柏大师刻《大藏》，版在径山，康熙中，由径山

迁嘉兴之愣严寺。今十不存四矣。求天台宗各书印本，亦无所得。

已亥杂诗一四六

有明像法披猖后，荷担如来两尊宿。龙树马鸣齐现身，我闻大地狮子吼。

〔作者原注〕拜紫柏、藕益两大师像。

已亥杂诗一四七

道场馣馤雨花天，长水宗风在目前。一任揀机参活句，莫将文字换狂禅。

〔作者原注〕示愣严讲主逸云。讲主新刻明人《愣严宗通》。

已亥杂诗一四八

一脉灵长四叶貂，谈经门祚郁岧嶤。儒林几见传苗裔？此伏高邮冠本朝。

〔作者原注〕仿嘉兴太守王子仁。子仁，文肃公曾孙，石臞孙，吾

师文简公子。

已亥杂诗一四九

只将愧汗湿莱衣，毁极堂堂岁月迟。世事沧桑心事定，此生一跌莫全非。

〔作者原注〕于七月初九日到杭州，家大人十年七十有三，倚门望

久矣。

已亥杂诗一五〇

里门风俗尚敦庞，年少争为齿德降。桑梓温恭名教始，天涯何处不家江。

〔作者原注〕家大人扶杖出游，里少年皆起立。

已亥杂诗一五一

小别湖山劫外天，生还如证第三禅。台宗晤后无来去，人道苍茫十四年。

已亥杂诗一五二

浙东虽秀太轻孱，北地雄奇或犷顽。踏遍中华窥两戎，无双毕竟是家山。

已亥杂诗一五三

亲朋岁月个萧闲，情话缠绵礼数删。喜尽东华尘土否？一秋十日九湖山。

已亥杂诗一五四

高秋那得吴虹生，成轺西子湖边行。一丘一壑我前导，重话东华送我情。

〔作者原注〕时已知浙中两使者消息，非吴虹生也。祝其他日使车

莅止耳。

已亥杂诗一五五

除却虹生忆黄子，曝衣忽见黄罗衫。文章风谊细评度，岭南何减江之南。

已亥杂诗一五六

家住钱塘四百春，匪将门阀傲江滨。一州典故闲征遍，撰杖观涛得几人。

〔作者原注〕八月十八日侍家大人观潮。

已亥杂诗一五七

问我清游何日最？木樨风外等秋潮。忽有故人心上过，乃是虹生与子潇。

〔作者原注〕吴虹生及固始蒋子潇孝廉也。

已亥杂诗一五八

灵鹫高华夜吐云，山凹指点旧家坟。千秋名教吾谁愧？愧读羲之誓墓文。

〔作者原注〕表弟吴鹫云，先世丙舍在灵鹫下，绘图乞一诗，时予

不至先慈殡宫十四年矣。

已亥杂诗一五九

乡国论文集古欢，幽人三五薜蘿看。从知阆苑桃花色，不及溪松耐岁寒。

〔作者原注〕晤曹葛民籀、徐问蘧楙、王雅台熊吉、陈觉庵春晓诸

君。

已亥杂诗一六〇

眼前石屋著书象，三世十方齐现身。各搦著书一枝笔，各有洞天石屋春。

〔作者原注〕葛民以画象乞题，为说假观偈。

已亥杂诗一六一

如何从假入空法，君亦莫问我莫答。若有自性互不成，互不成者谁佛刹。

〔作者原注〕为西湖僧讲《华严》一品竟，又说此偈。

已亥杂诗一六二

振绮堂中万轴书，乾嘉九野有谁如？季方玉粹元方死，握手城东问蠹鱼。

〔作者原注〕汪小米舍人死矣，见其哲弟又村员外。

已亥杂诗一六三

与吾同祖砚北者，仁愿如兄壮岁亡。从此与谁谈古处？马婆巷外立斜阳。

〔作者原注〕吊从兄竹楼“与吾同祖砚北者”──原句标注：先曾

祖晚号砚北老人。

已亥杂诗一六四

醰醰诸老惬瞻衣，父齿随行亦未稀。各有清名闻海内，春来各自典朝衣。

〔作者原注〕时乡先辈在籍，科目、年齿与家大人頡頏者五人：姚

亮甫、陈坚木两侍郎，张云巢鹺使，张静轩、胡书农两学士。

已亥杂诗一六五

我言送客非佛事，师言不送非佛智。双照送是不送是，金光大地乔松寺。

〔作者原注〕重见慈风法师予乔松庵。叩以台宗疑义，聋不答。送

予至山门，予辞，师正色曰：是佛法。

已亥杂诗一六六

震旦狂禅沸不支，一灯慧命续如丝。灵山未歇宗风歇，已过庞家日眚时。

〔作者原注〕钱庵居士死矣，得其晚年所著《宗氾》二卷。

已亥杂诗一六七

曩向真州订古文，飞龙滂熹折纷纭。经生家法从来异，拓本模糊且饷君。

〔作者原注〕在京师,阮芸台师属为齐侯中虺二壶释文。兹吾师觅

六舟僧手拓精本，分寄徐问蘧，属别释一通。因柬问蘧。

已亥杂诗一六八

闭门三日了何事？题图祝寿谀人诗。双文单笔记序偈，突笔幸趁酒热时。

已亥杂诗一六九

劘之道义拯之难，赏我出处好我书。史公副墨问姓氏，屈指首寄虬髯吴。

〔作者原注〕欲以本集一分寄虹生，未写竟。

已亥杂诗一七〇

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既壮周旋杂痴黠，童心来复梦中身。

已亥杂诗一七一

猰貐猰貐厉牙齿，求覆我祖十世祀。我请于帝诅于鬼，亚驼巫阳莅鸡豕。

已亥杂诗一七二

书梦亚驼告有意，明年三月猰貐死。大神羹枭殄枭子，焚香敬告少昊氏。

已亥杂诗一七三

碧涧重来荐一毛，杉柟喜比往时高。故人地下仍相护，驱逐狐狸赖尔曹。

〔作者原注〕吊朱大发、洪士华。二人为先祖首茔者也。

已亥杂诗一七四

志乘英灵琐屑求，岂其落笔定阳秋？百年子姓殷勤意，忍说挑灯为应酬。

〔作者原注〕乞留墨数行，为异日相思之资者，填委牖户。唯撰次

先世事行，属为家传、墓表，则详审为之，多存稿者。

已亥杂诗一七五

琼林何不积缗钱，物自低昂人自变。我与徐公筹到此，朱提山竭异无权。

〔作者原注〕近日银贵，有司苦之，古人粟红贯朽，是公库不必接

纳镪也。予持论如此。徐铁孙大令荣论与予合。

已亥杂诗一七六

俎脍飞沉竹肉喧，侍郎十日敞清尊。东南不可无斯乐，濡笔亲题第四园。

〔作者原注〕过严小农侍郎富春山馆，觞咏旬日。其地为明金尚书

别墅，杭人犹称金衙庄。予品题天下名园，金衙庄居第四。

已亥杂诗一七七

藏书藏帖两高人，目录流传四十年。师友凋徂心力倦，羽琌一记亦荆榛。

〔作者原注〕吊赵晋斋魏、何梦华元锡两处士。两君为予提正《金

石墨本纪》者也。

已亥杂诗一七八

儿谈梵夹婢谈兵，消息都防老父惊。赖是摇鞭吟好句，流传乡里只诗名。

〔作者原注〕到家之日，早有传诵予出都留别诗者，时有“诗先人

到”之谣。

已亥杂诗一七九

吴郎与我不相识，我识吴郎拂画看。此外若容添一语：含元殿里觅长安。

〔作者原注〕从妹粤生，与予昔别时，才髫龄，今已寡矣。妹婿吴

郎，予固未尝识面也。粤生以其遗像乞题，因说是偈。

已亥杂诗一八〇

科名掌故百年知，海岛畴人奉大师。如此奇才终一令，蠹鱼零落我归时。

〔作者原注〕吊黎见山同年应南。见山顺德人，官平阳令，卒于杭

州。

已亥杂诗一八一

惠逆同门复同藪，谋臧不臧视朋友。我兹怦然谋乃心，君已砉然脱诸口。

〔作者原注〕陈硕甫秀才奂，为予规划北行事，明白犀利，足征良

友之爱。

已亥杂诗一八二

秋风张翰计蹉跎，红豆年年掷逝波。误我归期知几许？蟾圆十一度无多。

〔作者原注〕以下十有六首，杭州有所追悼而作。

已亥杂诗一八三

拊心消息过江淮，红泪淋浪避客揩。千古知言汉武帝，人难再得始为佳。

已亥杂诗一八四

小楼青对凤凰山，山影低徊黛影间。今日当窗一奁镜，空王来证鬓丝班。

已亥杂诗一八五

娇小温柔播六亲，兰姨琼姊各沾巾。九泉肯受狂生誉？艺是针神貌洛神。

已亥杂诗一八六

阿娘重见话遗徽，病骨前秋盼我归。欲寄无因今补赠：汗巾钞袋枕头衣。

已亥杂诗一八七

云英未嫁损华年，心绪曾凭阿母传。偿得三生幽怨否？许侬亲对玉棺眠。

已亥杂诗一八八

杭州风俗闹兰盆，绿蜡金炉梵唱繁。我说天台三字偈，胜娘膜拜礼沙门。

已亥杂诗一八九

残绒堆积绣窗间，慧婢商量赠指环。但乞崔徽遗像去，重摹一帧供秋山。

已亥杂诗一九〇

昔年诗卷驻精魂，强续狂游拭涕痕。拉得藕花衫子婢，篮舆仍出涌金门。

已亥杂诗一九一

蟠夔小印镂珊瑚，小字高华出汉书。原是狂生漫题赠，六朝碑例合镌无？

已亥杂诗一九二

花神祠与水仙祠，欲订源流愧未知。但向西泠添石刻，骈文撰出女郎碑。

已亥杂诗一九三

小婢口齿蛮复蛮，秋衫红泪潸复潸。眉痕约略弯复弯，婢如夫人难复难。

已亥杂诗一九四

女儿魂魄完复完，湖山秀气还复还。炉香瓶卉践复残，他生重见艰复艰。

已亥杂诗一九五

天将何福予蛾眉？生死湖山全盛时。冰雪无痕灵气香，女仙不赋降坛诗。

已亥杂诗一九六

一十三度溪花红，一百八下西溪钟。卿家沧桑卿命短，渠侬不关关我侬。

已亥杂诗一九七

一百八下西溪钟，一十三度溪花红。是恩是怨无性相，冥祥记里魂朦胧。

已亥杂诗一九八

草创江东署羽陵，异书奇石小崚嶒。十年松竹谁留守？南渡飞扬是中兴。

已亥杂诗一九九

野冬修竹欲连天，苦费西邻买笋钱。此是商鞅垦土令，不同凿空误开边。

已亥杂诗二〇〇

灵箫合贮此灵山，意思精微窈窕间。区壑无双人地称，我无拙笔到眉弯。

已亥杂诗二〇一

此是春秋据乱作，昇平太平视松竹。何以功成文致之？携箫飞上羽琌阁。

〔作者原注〕又乞墅。

已亥杂诗二〇二

料理空山颇费才，文心兼似画家来。矮茶密緻高松独，记取先生亲手栽。

已亥杂诗二〇三

君家先茔鄧尉侧，佳木生之杂绀碧。不看人间顷刻花，他年管领风云色。

〔作者原注〕从西邻徐屏山乞树栽，屏山允至鄧尉求之。

已亥杂诗二〇四

可惜天南无此花，腰身略似海塘斜。难忘槐市街南宅，小疏群芳稿一车。

〔作者原注〕忆京师鸾枝花。

已亥杂诗二〇五

可惜天南无此花，丽情还比牡丹奢。难忘西掖归来早，赠与妆台满镜霞。

〔作者原注〕忆京师芍药。

已亥杂诗二〇六

不是南天无此花，北肥南瘦二分差。愿移北地胭脂社，来问南朝油壁车。

〔作者原注〕忆海棠。

已亥杂诗二〇七

弱冠寻方数岁华，玲珑万玉嫭交加。难忘细雨红泥寺，湿透春裘倚此花。

〔作者原注〕忆丁香。

已亥杂诗二〇八

女墙百雉乱红酣，遗爱真同召伯甘。记得花阴文讌屡，十年春梦寺门南。

〔作者原注〕忆风宜门外花之寺董文恭公手植之海棠一首。

已亥杂诗二〇九

空山徙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作者原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一首。

已亥杂诗二一〇

缱绻依人慧有余，长安俊物最推渠。故侯门第歌钟歇，犹办晨餐二寸鱼。

〔作者原注〕忆北方狮子猫。

已亥杂诗二一一

万绿无人嘒一蝉，三层阁子俯秋烟。安排写集三千卷，料理看出五十年。

〔作者原注〕欲写全集清本数十分，分贮友朋家。

已亥杂诗二一二

海西别墅吾息壤，羽琌三重拾级上。明年俯看千树梅，飘飖亦是天际想。

已亥杂诗二一三

此阁宜供天人师，檀香三尺博士为。阮公施香孰施字？徐公字似萧梁碑。

〔作者原注〕造佛像之匠谓之博士，出《摩利支天经》。予供天台

智者大师檀香像，徐问蘧为予书扁曰：观不思议境。书楹联曰：智周万

物而无所思，言满天下而未尝议。

已亥杂诗二一四

男儿解读韩愈诗，女儿好读姜夔词。一家倘许圆鸥梦，昼课男儿夜女儿。

〔作者原注〕时眷属尚留滞北方。近人郭频伽画《鸥梦圆图》，予

亦仿之。

已亥杂诗二一五

倘容我老半锄边，不要公卿寄奉钱。一事避君君匿笑：刘郎才气亦求田。

〔作者原注〕俭岁，有鬻田六亩者，予愿得之，友人来问此事。

已亥杂诗二一六

瑰癖消审结习虚，一篇典宝古文无。金灯出土苔花碧，又照徐陵读汉书。

〔作者原注〕沪上徐文苔得汉宫雁足灯，以拓本见寄，乞一诗，是

时予收藏古吉金星散，见于《羽琌典宝记》。

已亥杂诗二一七

回肠荡气感精灵，座客苍凉半酒醒。自别吴郎高咏减，珊瑚击碎有谁听？

〔作者原注〕曩在虹生座上,酒半,咏宋人词，呜呜然，虹生赏之，

以为善于顿挫也。近日中酒，即不能高咏矣。

已亥杂诗二一八

随身百轴字平安，身世无如屠钓宽。耻学赵家臣宰例，归来香火乞祠官。

已亥杂诗二一九

何肉周妻业并深，台宗古辙幸窥寻。偷闲颇异凡夫法，流水池塘一观心。

已亥杂诗二二〇

皇初任土乃作贡，卅七亩山可才众。媪神笑予无贫法，丹徒陆生言可用。

〔作者原注〕吾友陆君献，著种树书，大旨言天下之大利必任土，

“货殖”乃"货植"也，有土十亩，即无贫法，昔年曾序之。

已亥杂诗二二一

西墙枯树态纵横，奇古全凭一臂撑。烈士暮年宜学道，江关词赋笑兰成。

〔作者原注〕羽琌之西，有枯枣一株，不忍斧去。

已亥杂诗二二二

秋光明媚似春光，重九尊前草树香。可记前年宝藏寺，西山暮雨怨吴郎。

〔作者原注〕丁酉重九，与徐星伯前辈、吴虹生同年，连骑游西山

宝藏寺，归鞍骤雨。重九前三夕作此诗，搁笔而雨。

已亥杂诗二二三

似笑山人不到家，争将晚节尽情夸。三秋不陨芙蓉，九月犹开窅窳花。

〔作者原注〕(图片字)，音hǎn，即花之蓓蕾。徐锴《说文系传

·通释》卷十三：草木花未吐，若人之含物也。音呼感切。

已亥杂诗二二四

莱菔生儿荠有孙，离批秋霰委黄昏。青松心事成无赖，只阅前山野烧痕。

〔作者原注〕莱菔生儿荠有孙：借苏句。

已亥杂诗二二五

银烛秋堂独听心，隔帘谁报雨沉沉。明朝不许沿溪赏，已没溪桥一尺深。

已亥杂诗二二六

空观假观第一观，佛言世谛不可乱。人生宛有去来今，卧听檐花落秋半。

已亥杂诗二二七

剩水残山意度深，平生几緉屐难寻。栽花郑重看花约，此是刘郎迟暮心。

已亥杂诗二二八

复墅拓墅乞墅了，吾将北矣乃图南。无妻怕学林甫独，有子肯为王霸惭？

〔作者原注〕料理别墅稍露崖略，将自往北方迎眷属归以实之。

已亥杂诗二二九

从今誓学六朝书，不肄山阴肄隐居。万古焦山一痕石，飞升有数此权舆。

〔作者原注〕泾县包慎伯赠予《瘗鹤铭》。九月十一日坐雨于羽琌

山馆，慢题其后。

已亥杂诗二三〇

二王只合为奴仆，何况唐碑八百通。欲与此铭分浩逸，北朝差许郑文公。

〔作者原注〕再跋旧拓《瘗鹤铭》。谓北魏兖州刺史郑羲碑，郑道

昭书。

已亥杂诗二三一

九流触手意纵横，极动当筵炳烛情。若使鲁戈真在手，斜阳只乞照书城。

已亥杂诗二三二

诗谶吾生信有之，预怜夜雨闭门时。三更忽轸哀鸿思，九月无襦淮水湄。

〔作者原注〕出都时，有空山夜雨之句，今果应。今秋自淮以南，

千里苦雨。

已亥杂诗二三三

燕兰识字尚聪明，难遣当筵迟暮情。且莫空山听雨去，有人花底祝长生。

已亥杂诗二三四

连宵灯火宴秋堂，绝色秋花各断肠。又被北山猿鹤笑，五更浓挂一帆霜。

已亥杂诗二三五

美人信有错刀投，不负张衡咏四愁。艺罢心香屡回顾，古时明月照杭州。

已亥杂诗二三六

阻风无酒倍消魂，况是残秋岸柳髡。赖有阿咸情话好，一帆冷雨过娄门。

〔作者原注〕从子剑塘送我于苏州。

已亥杂诗二三七

杭州梅舌酸复甜，有笋名曰虎爪尖。芼以苏州小橄榄，可敌北方冬菘醃。

〔作者原注〕杭人捣梅子杂姜桂糁之，名曰梅舌儿。

已亥杂诗二三八

拟策孤筇避冶游，上方一塔俯清秋。太湖夜照山灵影，顽福甘心让虎丘。

〔作者原注〕上方山在太湖南。

已亥杂诗二三九

阿咸从我十日游，遇管城子于虎丘。有笔可橐不可投，簪笔致身公与侯。

〔作者原注〕剑塘买笔筩，乞铭之。

已亥杂诗二四〇

濯罢鮫绡镜槛凉，无端重试午时妆。新诗急记销魂事，分与胭脂一掬汤。

〔作者原注〕重过扬州有记

已亥杂诗二四一

少年尊隐有高文，猿鹤真堪张一军。难向史家搜比例，商量出处到红裙。

已亥杂诗二四二

谁肯甘心薄幸名？南艤北驾怨三生。劳人只有空王谅，那向如花辨得明？

已亥杂诗二四三

怕听花间惜别词，伪留片语定来期。秦邮驿近江潮远，是剔银灯诅我时。

已亥杂诗二四四

停帆预卜酒杯深，十日无须逆旅金。莫怨津梁为客久，天涯有弟话秋心。

〔作者原注〕从弟景姚，以丹阳丞驻南河，予到谱，馆其廨中。

已亥杂诗二四五

豆蔻芳温启瓠犀，伤心前度语重提。牡丹绝色三春暖，岂是梅花处士妻？

〔作者原注〕己亥九月二十五日，重到袁浦，十月六日渡河去，留

浦十日，大抵醉梦时多醒时少也，统名之曰《寱词》。

已亥杂诗二四六

对人才调若飞仙，词令聪华四座传。撑住东南金粉气，未须料理五湖船。

〔作者原注〕此二章，谢之也。

已亥杂诗二四七

鹤背天风堕片言，能苏万古落花魂。征衫不渍寻常泪，此是平生未报恩。

已亥杂诗二四八

小语精微沥耳圆，况聆珠玉泻如泉。一番心上温黁过，明镜明朝定少年。

已亥杂诗二四九

何须宴罢始留髡，绛蜡床前款一尊。姊妹隔花催送客，尚拈罗带不开门。

已亥杂诗二五〇

去时栀子压犀簪，次第寒花掐到今。谁分江湖摇落后，小屏红烛话冬心。

〔作者原注〕是夕立冬。

已亥杂诗二五一

盘堆霜实擘庭榴，红似相思绿似愁。今夕灵飞何甲子？上清斋设记心头。

已亥杂诗二五二

风云才略已消磨，甘隶妆台伺眼波。为恐刘郎英气尽，卷帘梳洗望黄河。

已亥杂诗二五三

玉树坚牢不病身，耻为娇喘与轻颦。天花岂用铃旙护，活色生香五百春。

已亥杂诗二五四

眉痕英绝语謖謖，指挥小婢带韬略。幸汝生逢清晏时，不然剑底桃花落。

已亥杂诗二五五

凤泊鸾飘别有愁，三生花草梦苏州。儿家门巷斜阳改，输与船娘住虎丘。

已亥杂诗二五六

一自天钟第一流，年来花草冷苏州。儿家心绪无人见，他日埋香要虎丘。

已亥杂诗二五七

难凭肉眼识天人，恐是优曇偶现身。故遣相逢当五浊，不然谁信上仙沦？

已亥杂诗二五八

云英化水景光新，略似骖鸞缥缈身。一队画师齐敛手，只容心里貯秾春。

已亥杂诗二五九

酾江作醅亦不醉，倾河解渴亦不醒。我侬醉醒自有例，肯向渠侬侧耳听。

已亥杂诗二六〇

收拾风花倜荡诗，凌晨端坐一凝思。勉求玉体长生诀，留报金闺国士知。

已亥杂诗二六一

绝色呼他心未安，品题天女本来难。梅魂菊影商量遍，忍作人间花草看。

已亥杂诗二六二

臣朔家原有细君，司香燕姞略知文。无须问我山中事，肯向花间领右君？

已亥杂诗二六三

道蕴谈锋不落诠，耳根何福受清圆？自知语乏烟霞气，枉负才名三十年。

已亥杂诗二六四

喜汝文无一笔平，坠侬五里雾中行。悲欢离合本如此，错怨蛾眉解用兵。

已亥杂诗二六五

美人才地太玲珑，我亦阴符满腹中。今日帘旌秋缥缈，长天飞去一秋鸿。

已亥杂诗二六六

青鸟衔来双鲤鱼，自缄红泪请回车。六朝文体闲征遍，那有萧娘谢罪书？

已亥杂诗二六七

电笑何妨再一回，忽逢玉女谏书来。东王万八千骁尽，为报投壶乏箭才。

已亥杂诗二六八

万一天填恨海平，羽琌安稳贮云英。仙山楼阁寻常事，兜率甘迟十劫生。

已亥杂诗二六九

美人捭阖计仍频，我佩阴符亦可凭。绾就同心坚待辱，羽琌山下是西陵。

已亥杂诗二七〇

身世闲商酒半醺，美人胸有北山文。平交百口悠悠辈，揖罢还期将相勋。

已亥杂诗二七一

金釭花炉月如烟，空损秋闺一夜眠。报道妆成来送我，避卿先上木兰船。

已亥杂诗二七二

未济终焉心缥缈，百事翻从缺陷好。吟道夕阳山外山，古今谁免余情绕。

〔作者原注〕渔沟道中题壁一首。

已亥杂诗二七三

欲求缥缈反幽深，悔杀前翻拂袖心。难学冥鸿不回首，长天飞过又遗音。

〔作者原注〕渔沟道中奉寄一首。

已亥杂诗二七四

明知此浦定重过，其奈尊前百感何。亦是今生未曾有，满襟清泪渡黄河。

〔作者原注〕众兴道中再奉寄一首。

已亥杂诗二七五

绝业名山幸早成，更何方法遣今生。从兹礼佛烧香罢，整顿全神注定卿。

已亥杂诗二七六

少年虽亦薄汤武，不薄秦皇与汉武。设想英雄垂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

已亥杂诗二七七

客心今雨匿旧雨，江痕早潮收暮潮。新欢且问黄婆渡，影事休提白傅桥。

已亥杂诗二七八

阅历天花悟后身，为谁出定亦前因。一灯古店斋心坐，不似云屏梦里人。

〔作者原注〕顺河道中再奉记，仍敬谢之，从此不复为此人有诗矣。

寄此诗是十月十日也。越两月，从北回，重到袁浦，问讯其人，已归苏

州闭门谢客矣。其出处心迹亦有不可测者。附记于此。

已亥杂诗二七九

此身已坐在山泉，涓滴无由补大川。急报东方两星使，灵山吐溜为粮船。

〔作者原注〕时东河总督檄问泉源之可以济运者，吾友汪孟慈户部

董其事，铜山县北五十里曰柳泉，泉涌出，滕县西南百里曰大泉，泉悬

出，吾所目见也。诗记孟慈，并寄徐镜溪工部。

已亥杂诗二八〇

昭代恩光日月高，丞彝十器比球刀。吉金打本千行在，敬拓思文冠所遭。

〔作者原注〕谒至圣庙，瞻仰纯庙所颁祭器十事，得拓本以归。

已亥杂诗二八一

少年无福过阙里，中年著书复求仕。仕幸不成书幸成，乃敢斋祓告孔子。

〔作者原注〕曩至兖州，不至曲阜，岁癸未，《五经大义终始论》

成；壬辰，《群经写官答问》成；癸巳，《六经正名论》丞，《古史钩

沉论》又成，乃慨然曰：可以如曲阜谒孔林矣。今年冬，乃谒林。斋于

南沙河，又斋于梁家店。

已亥杂诗二八二

少为贱士抱弗宣，状为祠曹默益坚。议则不敢腰膝在，庑下一揖中夷然。

〔作者原注〕两旁从祀儒者，有拜，有弗拜，亦有强予一揖不可者。

已亥杂诗二八三

曩将奄宅证淹中，肃肃微言謦欬逢。肯拓同文门畔石，古心突过汉朝松。

已亥杂诗二八四

江左吟坛百辈狂，谁知阙里是词场。我从宅壁低徊听，丝竹千秋尚绕梁。

〔作者原注〕时曲阜令王君大淮，其弟大堉，其子鸿，皆工诗。

已亥杂诗二八五

嘉庆文风在目前，记同京兆鹿鸣筵。白头相见冬山路，谁惜荷衣两少年？

〔作者原注〕酬曲阜令王海门。海门吾庚午同年也。

已亥杂诗二八六

少年奇气称才华，登岱还浮八月搓。我过东方亦无负，清尊三宿孔融家。

〔作者原注〕馆于孔经阁宪庚家，题《经阁官海图》。

已亥杂诗二八七

子云壮岁雕虫感，掷向洪流付太虚。从此不挥闲翰墨，男儿当注壁中书。

〔作者原注〕经阁投诗江中，作《云水诗瓢图》。

已亥杂诗二八八

倘作家书寄哲儿，淮阴重话七年情。门前报有关山客，来听西斋夜雨声。

〔作者原注〕时经阁兄、绣山方游京师。《淮阴鸿爪图》，绣山、

经阁所合作也。

已亥杂诗二八九

家有凌云百尺条，风烟陪护渐岧嶤。生儿只识秦碑字，脆弱芝兰笑六朝。

〔作者原注〕《海门种松图》。

已亥杂诗二九〇

盗诗补诗还祭诗，子梅诗史何恢奇。鄙人劝君割荣者，努力删诗壮盛时。

〔作者原注〕王子梅鸿《祭诗图》。

已亥杂诗二九一

诗格摹唐字有稜，梅花官阁夜锼冰。一门鼎盛亲风雅，不似苍茫杜少陵。

〔作者原注〕王秋垞大堉《苍茫独立图》

已亥杂诗二九二

八岁梦到矍相国，今日五君来做主。我欲射侯陈礼容，可惜行装无白羽。

〔作者原注〕王海门及弟秋垞、嗣君子梅、孔经阁、郑子斌五君，

饯之于矍相甫。

已亥杂诗二九三

忽向东山感岁华，恍如庾岭对横斜。敢参黄面瞿曇句？此是森森阙里花。

〔作者原注〕时才十月，忽开蜡梅一枝，经阁折以伴行。

已亥杂诗二九四

前车辙浅后车缩，两车勒马让先跃。何况东阳绛灌年，贾生欀臂定礼乐。

〔作者原注〕见两车子相掉罄，有感。

已亥杂诗二九五

古人用兵重福将，小说家名因果状。不信古书愎用知，水厄淋漓黑貂丧。

〔作者原注〕或荐仆至，其相不吉，自言：事十主皆失官。予不信，

使庀物，物过手辙败；使雇车，车覆者寺。幸予先辞官矣。《法苑珠林》

及明小说皆有此事，记之以贻纂类书者。

已亥杂诗二九六

天意若曰汝毋北，覆车南沙书卷湿。汶阳风雨六幕黑，申以东平三尺雪。

已亥杂诗二九七

苍生气类古犹今，安用冥鸿物外吟。不是九州同急难，尼山谁识怃然心？

〔作者原注〕北行覆车者四，车陷泥淖中者二，皆赖途人以免。

已亥杂诗二九八

九边烂熟等雕虫，远志真看小草同。枉说健儿身手在，青灯夜雪阻山东。

已亥杂诗二九九

任丘马首有筝琶，偶落吟鞭便驻车。北望觚稜南望雁，七行狂草达京师。

〔作者原注〕遣一仆入都迎眷属，自驻任丘县待之。

已亥杂诗三〇〇

房山一角露崚嶒，十二连桥夜有冰。渐进城南天五尺，回灯不敢梦觚稜。

〔作者原注〕儿子书来，乞稍稍北，乃进次于雄县；又请，乃又进

次于固安县。

已亥杂诗三〇一

艰危门户要人持，孝出贫家谚有之。葆汝心光淳闷在，皇天竺胙总无私。

〔作者原注〕儿子昌匏书来，以四诗答之。

已亥杂诗三〇二

虽然大器晚年成，卓荦全凭弱冠争。多识前言蓄其德，莫抛心力贸才名。

已亥杂诗三〇三

俭腹高谈我用忧。肯肩朴学胜封侯。五经熟烂家常饭，莫似而翁歠九流。

已亥杂诗三〇四

图籍移徙肺腑家，而翁本学段金沙。丹黄字字皆珍重，为裹青氈载一车。

已亥杂诗三〇五

欲从太史窥春秋，勿向有字句虚求。抱微言者太史氏，大义显显则予休。

〔作者原注〕儿子昌匏书来，问《公羊》及《史记》疑义，答以二

十八字。

已亥杂诗三〇六

家园黄熟半林柑，抛向筠笼载两三。风雪迎裾好持赠，预教诗婢识江南。

已亥杂诗三〇七

从此青山共露车，断无隻梦堕天涯。黄梅淡冶山礬靓，犹及双清好到家。

已亥杂诗三〇八

六义亲闻鲤对时，及身删定答亲慈。剗除风雪关山句，归到高堂好背诗。

〔作者原注〕今年七月，蒙家大人垂询文集定本，命呈近诗。

已亥杂诗三〇九

论诗论画复论禅，三绝门风海内传。可惜语儿溪畔路，白头无分棹归舷。

〔作者原注〕方铁珊参军饯之于保阳。铁珊名廷瑚，父薰，字兰士，

以诗画名，好佛。君有父风。

已亥杂诗三一〇

使君谈艺笔通神，斗大高阳酒国春。消我关山风雪怨，天涯握手尽文人。

〔作者原注〕陈笠雨明府饯之于高阳。笠雨名希镜，海昌人，以进士

为令，史甚熟，诗、古文甚富。

已亥杂诗三一一

画禅有女定清真，合配琳瑯万轴身。百里畿南风雪路，我来着手竟成春。

〔作者原注〕铁珊有女及筓，笠雨丧偶，使予为蹇修焉。

已亥杂诗三一二

古愁莽莽不可说，化作飞仙忽奇阔。江天如墨我飞还，折梅不畏蛟龙夺。

〔作者原注〕十二月十日，携女辛游焦山，归舟大雪。

已亥杂诗三一三

惠山秀气迎客舟，七十里外心先投。惠山妆成要妆镜，惠泉那许东北流？

〔作者原注〕廿二日携女辛游惠山。

已亥杂诗三一四

丹宝琼花海岸旁，羽琌山似峚之阳。一家可惜仍烟火，未问仙人辟谷方。

〔作者原注〕岁不尽五日，安顿眷属于海西羽琌之山，戏示阿辛。

已亥杂诗三一五

吟罢江山气不灵，万千种话一灯青。忽然搁笔无言说，重礼天台七卷经。

·龚自珍词选·

浪淘沙

写梦

好梦最难留，吹过仙洲，寻思依样到心头。去也无踪寻也惯，一桁红楼。

中有话绸缪，灯火帘钩，是仙是幻是温柔。独自凄凉还自遣，自制离愁。

仙洲：海上仙境。

一桁：桁，音héng，意为横梁木。一桁，犹言一座。桁，梁上的横木。

绸缪：缠绵状。

鹊桥仙

同袁兰村、汪宜伯小憩僧寺，宜伯制《金缕曲》见示，有“望南天、倚门人老，

敢云披薙”之句，余惊其心之多感，而又喜其词之正也，倚此慰之

飘零也定，清狂也定，莫是前生计左。才人老去例逃禅，问割到、慈恩真箇？吟

诗也要，从军也要，何处宗风香火？少年三五等闲看，算谁更、惊心似我。

袁兰村：谓袁通。通（—后），字达夫，兰村其号，浙江钱塘人，袁枚

从子，过继为嗣子，官至河内知县。有《捧月楼诗》。

汪宜伯：谓汪琨。昆字宜伯，号忆兰，浙江钱塘人，太学生，官绣山典史，有

《怀兰室词》。倚门人：指母亲，典出《战国策·齐策》。

披薙：薙，音tì，剃度。披薙，意为披僧衣，剃发；指出家为僧。定：注定。

计左：盘算错误。

逃禅：逃避俗世生活，遁入佛禅之中。

问割：请求剃发。

慈恩：寺名，唐代所见，在今西安市。此泛指佛寺。

宗风：佛家语，谓某教派传承的特殊风范。

香火：香指敬佛之香，火指佛灯，亦含承传佛法之意。

水调歌头

寄徐二义尊大梁

去日一以驶，来日故应难。故人天末不见，使我思华年。结客五陵英少，脱手黄

金一笑，霹雳应弓弦。意气渺非昔，行役亦云艰。

湖海事，感尘梦，变朱颜。空留一剑知己，夜夜铁花寒。更说风流小宋，凄绝白

杨荒草，谁哭墓门田。游侣半生死，想见涕潺湲。

〔原词句中夹住〕“游侣半生死，想见涕潺湲”：谓严江宋先生。

徐二义尊：不详。

大梁：河南开封的古称。

一以：一旦。皮日休《奉和鲁望读阴符经见寄》：玄机一以发，五贼纷然起。

故应：犹云固应，所以。苏轼《次韵杭人裴维甫》：“寄谢西湖旧风月，故应时

许梦中游。”

“故人”二句：暗用杜甫《天末怀李白》诗意。杜诗云：“凉风起天末，君子意

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

罗”，此以徐义尊比之“君子”，寓有“文章”“魑魅”之不平。思华年则又暗用李

商隐《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诗意。

结客：交接。

五陵年少：指少年豪侠之辈。五陵谓西汉五个皇帝的陵墓，均在长安，附近多豪

族侠少。

霹雳：谓射猎的弓弦声响若霹雳。

铁花：铁器的光泽。

潺湲：音chányuán。水流缓慢状，此形容泪流不止。

严江宋先生：指宋璠（－），即前文所谓“风流小宋”，为定庵塾师。

定庵有《宋先生述》云：“君姓宋氏，讳璠，字鲁珍，浙江严州府建德县人……嘉庆

七年以选拔贡生来京师……训自珍以敬顺父母，举嘉庆九年顺天乡试，十五年岁庚午

卒，年三十三。”风流小宋本指北宋人宋祁，与其兄宋庠并称为“大小宋”，才华富

艳，风情潇洒。此借指宋璠。

湘月

壬申夏，泛舟西湖，述怀有赋，时予别杭州盖十年矣！

天风吹我，堕湖山一角，果然清丽。曾是东华生小客，回首苍茫无际。屠狗功

名，雕龙文卷，岂是平生意？！乡亲苏小，定应笑我非计。

才见一抹斜阳，半堤香草，顿惹清愁起。罗袜音尘何处觅，渺渺予怀孤寄。怨

去吹箫，狂来说剑，两样销魂味。两般春梦，橹声荡入云水。

壬申：嘉庆十七年，公元年。

“天风”数句：谓自己出生于山清水丽的杭州。

“曾是”句：谓自己从小随父居北京。东华，谓东华门，地近清代内阁。

屠狗功名：谓功名鄙贱，不值一笑。《史记·樊郦滕灌列传》载樊哙屠狗为业，

《后汉书》亦载中兴二十八将中有屠狗者。

雕龙文卷：指寻章摘句，写作诗文。《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载驺奭“颇采驺

衍之术以纪文”，“齐人曰：谈天衍，雕龙奭。”

乡亲苏小：用韩翃《送王少府归杭州》“钱塘苏小是乡亲”句。苏小，即苏小

小，南齐时钱塘名妓，才貌绝世，倾动一时。西湖有苏小小墓。罗袜音尘：用曹植

《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句意，代指苏小等美人。

“渺渺”句：《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苏轼

《前赤壁赋》：“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金缕曲

癸酉秋出都述怀有赋

我又南行矣。笑今年、鸾飘凤泊，情怀何似？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

似春水、干卿何事？暮雨忽来鸿雁杳，莽关山、一派秋声里。催客去，去如水。

华年心绪从头理，也何聊、看潮走马，广陵吴市。愿得黄金三百万，交尽美人名

士。更结尽、燕邯侠子。来岁长安春事早，劝杏花、断莫相思死。木叶怨，罢论起。

〔原词句中夹住〕“木叶怨，罢论起”：店壁上有“一骑南飞”四字，为《满江

红》起句，成如干首，名之曰《木叶词》，一时和者甚众，故及之。

癸酉：嘉庆十八年，公元年。

々柦飘凤泊：比喻英俊之士落魄沉沦，亦兼寓夫妻离别意。

“似春水”二句：五代南唐宰相冯延巳有《谒金门》词，名句云：“风乍起，吹

皱一池春水”，中主李璟戏语之曰：“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此用其意。

“也何聊”三句：谓何尝愿意如五代吴越王钱镠那样奢侈优裕，显赫于家乡。

聊，愿意。广陵，今江苏扬州。吴市，指苏州，与扬州皆当时吴越之地的大都会。

燕邯侠子：燕指古燕国，国都为蓟（今北京），邯指河北邯郸，为赵国都城。古

称燕赵之地多侠士，故以为代称。

断莫：千万不要。

木叶怨：指《木叶词》，见词后小注。按：定庵词集中无此组词，应已失传。

罢论：罢休之论，指作罢了经国纬世之志，誓愿隐逸草野江湖。

卖花声

近世菊花，粉红骇绿，无有东篱古意。偶客秣陵，得墨菊二本，甚娟妙，小词赏

之。

我住秣陵西，西鸟秋啼。也无墨客对挥犀。何处寻秋何处醉，小妹青溪。

寒菜两三畦，花不成蹊。折归灯下拌凄迷。忽忆青门人缟袂，淡墨曾题。

鹊踏枝

过人家废园作

漠漠春芜芜不住，藤刺牵衣，碍却行人路。偏是无情偏解舞，濛濛扑面皆飞絮。

绣院深沈谁是主？一朵孤花，墙角明如许！莫怨无人来折取，花开不合阳春暮。

漠漠春芜：茫茫一片春草。芜不住：荒芜不止。

“濛濛”句：用宋晏殊《踏莎行》“春风不解禁杨花，濛濛乱扑行人面”词意。

“莫怨”二句：用唐杜秋娘《金缕衣》“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诗

意。

百字令

投袁大琴南

深情似海，问相逢初度，是何年纪？依约而今还记取，不是前生夙世。放学花

前，题诗石上，春水园亭里。逢君一笑，人间无此欢喜乃十二岁时情事。

无奈苍狗看云，红羊数劫，惘惘休提起。客气渐多真气少，汩没心灵何已。千

古声名，百年担负，事事违初意。心头阁住，儿时那种情味。

袁大琴南：名桐，定庵少年同学，共师事宋璠，其余事迹不详。

依约：隐约。

夙世：前世。

苍狗看云、红羊数劫：即“看苍狗云、数红羊劫”，谓时间流转，世事变幻，

历经坎坷。

红羊劫：古人以为：丙午、丁未两年为凶年，有大乱。丙丁为火，色红；未为

羊，故称国家变乱为红羊劫。

客气：虚骄之气。《宋书·颜延之传》：“客气虚张，曾无愧畏。”

汩没：淹没。心灵：心头的灵明。

阁：包含，包蕴。王维《书事》：“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

减兰

偶检丛纸中，得花瓣一包，纸背细书辛幼安“更能消、几番风雨”一阕，乃是京

师悯忠寺海棠花，戊辰暮春所戏为也，泫然得句。

人天无据，被侬留得香魂住。如梦如烟，枝上花开又十年。

十年千里，风痕雨点斓斑里。莫怪怜他，身世依然是落花。

减兰：本词牌为“减字木兰花”之简称。

细书：小字书写。辛幼安：南宋大词人辛弃疾。

“更能消、几番风雨”一阕”：指辛弃疾名作《摸鱼儿·淳熙己亥……》

一篇，前四句为“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

红无数。”

悯忠寺：今法源寺。

戊辰：嘉庆十三年，公元年。

泫然：水滴貌，多形容泪流。

无据：没有凭准。

侬（nóng农）：我。香魂：谓落花，由人死有魂联想及花落亦有魂，是拟人手

法。

怪：甚，过于。

清平乐

朱石梅以红梅四盎赠行，报谢，即题其画册后

芙蓉老去，没个销魂处。今雨不来来旧雨，心与亭台俱古。

青溪一曲盘桓，粥鱼茶板荒寒。多谢画师慰我，红妆打桨同还。

朱石梅：朱坚：浙江山阴（今绍兴）人，工鉴赏，多巧思，沙胎泥壶，为其创

制。尤精铁笔，偶写墨梅，具苍古之致。

“芙蓉“二句：谓秋日荷花凋残，无处销魂。元张翥《水龙吟》：“芙蓉老去

妆残，露华滴尽珠盘泪”。

“今雨”句：用杜甫《秋述》：“寻常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语。今

雨，指新朋友。旧雨，指老友。此谓朱坚。

青溪：水名，在江宁（今南京市），发源于钟山。

一曲：溪水的一处转弯。

粥鱼茶板：亦作粥鱼茶鼓，僧院啜粥饮茶，以击木板鱼鼓为号，故称。此形容

自己在江宁的冷淡生涯，寂清心境。

红妆：此指朱坚所赠红梅。

点绛唇

十月二日马上作

一帽红尘，行来韦杜人家北。满城风色，漠漠楼台隔。

目送飞鸿，景入长天灭。关山绝，乱云千叠，江北江南雪。

卜算子

江上有高楼，可似湖楼迥？楼外文波曲曲通，不驻惊鸿影。

蘋叶弄斜晖，兰蕊凋明镜。剪尽秋花漠漠寒，人卧江南病。

人月圆

绿珠不爱珊瑚树，情愿故侯家。青门何有？几堆竹素，二顷梅花。

急得料理，成都贳酒，阳羡栽茶。甘心费尽，三生慧业，万古才华。

浪淘沙

书愿

云外起朱楼，缥缈清幽，笛声叫破五湖秋。整我图书三万轴，同上兰舟。

镜槛与香篝，雅憺温柔。替侬好好上帘钩。湖水湖风凉不管，看汝梳头。

鹊踏枝

过人家废园作

漠漠春芜春不住。藤刺牵衣，碍却行人路。偏是无情偏解舞，濛濛扑面皆飞絮。

绣院深沉谁是主？一朵孤花，墙角明如许！莫怨无人来折取，花开不合阳春暮。

定风波

燕子矶头擫笛吹，平明沈玉大王祠。无数蛾眉深院里，晏起，晓霜江上阿谁知。

山诡湖奔千万变，当面，身轻要唤鲤鱼骑。蓦地江婓催我去，飞渡，樽前说与

定何时？

如梦令

紫黯红愁无绪，日暮春归甚处？春更不回头，撇下一天浓絮。春住！春住！黦

了人家庭宇。

南浦

端阳前一日，伯恬填词题驿壁上，凄魂曼绝，余亦继声。

羌笛落花天，办香鞯两两，愁人归去。连夜梦魂飞，飞不到、天堑东头烟树。空

邮古戍，一灯败壁然诗句。不信黄尘，消不尽、摘粉搓脂情绪。

登车切莫回头，怕回头还见，高城尺五。城里正端阳，香车过、多少青红儿女。

吟情太苦！归来未算年华误。一剑还君君莫问，换了江关词赋。

摸鱼儿

二月八日，重见于红茶花下，拟之明月入手，彩云满怀。

笑银釭、一花宵绽，当筵即事如许。我侬生小幽并住，悔不十年吴语。凭听取，

算未要量珠，双角山头路。生来蓬户。只阿母憨怜，年华娇长，寒暖仗郎护。

筝和笛，十载教他原误，人生百事辛苦。五侯门第非侬宅，剩可五湖同去。卿

信否？便千万商量，千万依分付。花间好住！倘燕燕归来，红帘双卷，认我写诗处。

看了又看

范仲淹诗词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