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亢说马篇
导语 与生命同在的知青情结像磐石,牢牢地把我们铸在一起。任凭时代大潮的冲刷而傲然挺立。在知青们进入晚年的今天,这套记载着我们青春风雨以及人生沉浮的《乌加河之殇》,再次把这个群体的命运和意志凸显出来,令人为之一振又感慨万千。 本书出版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能为后人了解研究这段历史留下具体真实的史料。 五十年的风雨尘与土,五十年的光阴云和月,五十年前的知青,以集体的抗争和发奋,决意冲破命运之茧,走出时代之殇,我们穷尽一生的努力,或许有过一功一得的成绩,或许有了小家小户的温馨,但就社会整体而言,就改革开放的道路而言,理想之彼岸到达了吗?我们的下一代,他们将由何种制度决定命运,他们将在什么样的社会情态下生存?他们人生会被怎样的语境引导?本书没有也无法给出确定的回答。 我们献上这本书,也献上我们的思考和忧患。尽管,也许在我们谢幕人生时这些问号仍未得解。但我们坚信:历史百转终要向前,我们期待着。 潮起潮落间,我们在这里! ——雷霆 关亢兵团照 关亢年北京25中初中毕业年初随母亲到电报大楼干校,因干校撤离,本人留在内蒙巴彦淖尔盟机耕农场,并入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成为十五团六连兵团战士。在兵团期间,一直担任15团6连兽医,从事畜牧业工作。年10月年被推荐选拔到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学习,年从该校外语系(俄语专业}毕业。从事教育及教育管理工作。年在北京市一珍禽公司从事管理工作,并在区畜牧局担任会计、企管和体改办、扶贫办管理工作。年调入北京高校房地产开发总公司,参与筹建全国50强物业管理企业——北京育新物业管理公司,并在该公司任常务副总经理,兼任物业总监之职。被建设部授予百名资深物业管理经理称号。退休后,继续兼职从事旅游及养老机构的培训管理工作。说马篇 关亢 马,在内蒙古,过去地位是很高的。这不仅仅由于它是游牧民族拓展精神的承载物,似乎也有更深的意味。在中原处在农耕社会时期,马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其作用和功能,一点不比牛差。 来到兵团,您一定有过想拍张放马奔驰的相片,给家人朋友寄去,炫耀一番的冲动吧! 据说马能活30年,可实际能活到20年,就很不错了。在五原县配种站,我见过一匹20岁的儿马,还在配种,可效果实在不好。一般农家的马匹,到了12至15岁,就不能再干活了。它们的牙齿逐渐磨损得不能吃饲草,主人也就不再照顾它们,最终它们免不了一死,成为人们的肉食。 生活在草原上的马儿,终日吃嫩草,牙齿磨损较少,寿命较长。要到草原上买马,一定要警惕“老八口”。看马的牙齿磨损程度,可以判断出马匹的年龄。但自幼在生活在草原上的马儿,常年吃嫩草、软草,牙齿磨损较小。若以牙齿磨损判断,马匹即便很老,也总像才8岁龄。口里面的马镖子来买马,没有个几十年历练,难免看走眼。 军队在地方购买军马,是有标准的。1.40米以上身高,算特等马,当时收购价元/匹;不及这个标准,一级马要1.30米以上,元/匹。和我们连队有联系的部队,骑乘马全是特级,拉车的马还都是1级。相比我们连队的马,儿马不过1.30米高,差距太大了。 马儿是役畜,价值在使役,影响马匹使役的最大外科疾患就是跛行。兽医界,一直十分重视跛行的诊断和治疗。余在兵团,随农场的刘兽医,毕业于内蒙农牧学院的王兽医;长春军兽医大毕业的王兽医,后两位是现役军人,学习跛行治疗,颇有些心得。 梦里,恍惚看到马儿在咧着嘴朝我笑,我说,我回去看你们。不楞一下脑袋醒了,不对呀,我离开它们已经三十几年了,它们早已不在了,我也这把子年龄了,笑话呀。 驯马 我把这个小文,送给爱生活,爱自然,爱人生,爱动物的,我的战友。帖子题目,我特意把驯马写成训马,以表示对马,这种高贵动物的尊重。 我团有个战友叫“三狗子”,有人说他叫“拴狗子”。内蒙老乡讲究把孩子的命拴在动物身上,生下孩子就到喇嘛庙里,在一个动物腿系上红绳,就把孩子的命锁定了,这是我听呼和浩特战友说的,有可能是真的,不然怎么后套有那么多“拴牛子”、“拴狗子”,也许还有“拴驴子”、“拴马子”,不过没见过。那时候的人把孩子的命拴在动物身上,无非就是希望孩子在人胜不了天的时候,落个骨力、筋斗,像牲口一样好养活。这和内地农村养活孩子,起名叫“狗剩儿”、“臭蛋儿”意思是一样的,只是一个是“正喻”,一个是“反喻”。这里的正喻和反喻,是我瞎说,没这档子说法,但可说明老百姓对于传宗接代是煞费苦心的。 回过头来再说拴狗子,或者三狗子。他大号应该叫“姜凤龙”,这是最近战友告诉我的,还说他——三狗子当了建丰农场三分场场长,真有他的. 三狗子(叫惯了,没辙)的父亲是原场职工,熟得一手好皮子,几乎全团挽具上用的皮子都是他熟的。三狗子跟爸爸加入兵团,因为年龄小就按供给制成为了和我们一样的兵团战士。又因为自小放马,就被调到兽医站下属配种站(兵团里叫配种站有贬义,故我们自己叫它“改良站”)养种马。 记得当时改良站里有三匹种马,一匹苏高血,一匹苏重挽,还有一匹“卡巴金”,别的种马在这里就不说了,只说说这“卡巴金”。 卡巴金是原苏联育成的优良马品种,由于是在山区育成所以四肢健壮,人称“铁蹄马”。我国在建国初期,号召向苏联老大哥学习,就把许多苏联牲畜品种引入国内,好像引入了不少马品种,顿河、奥尔洛夫、卡巴金、苏重挽,就连我们现在常常议论的汗血宝马,也就是将校马阿哈尔捷金也引进国内。 团里的刘兽医在当时还是很有战略眼光的,认为内蒙古地区马品种体型较小,要想改良为大体型品种,要分阶段进行。第一阶段要将蒙古马与乘挽兼用型优良马种杂交,由于乘挽兼用型马体型中等,与蒙古母马交配后产驹不会难产,后代体型也会加大,体貌较好。在有了与乘挽兼用型马杂交后代种群后,就可以让它们与苏重挽、苏高血等大型品种杂交,逐步通过交叉配种,培育出我们所在的后套地方优良马匹品种。卡巴金就是根据这样的育种设想,从东北种马场引进的乘挽兼用型种马。 引进的那匹卡巴金是匹乌骓马,通体漆黑,没一根杂毛。典型的兔头,就是头型如兔子,鼻梁稍高,脸不长,这是纯种卡巴金的品种特征之一。个子不高,不肥不瘦,肌肉结实,看了谁都想骑着跑上一圈。 想归想,谁也没胆量骑。这匹卡巴金,在原场粗放环境长大,根本没人驯,现在要骑它,没门。 种马每天好吃好喝,任务就是配种。可天天不动弹,不光长肉,精力也会不足,势必影响配种。种马不能配种就形同废物,因此一定要保证它的运动量,才能维持配种能力。骑乘不了,它又不会拉车,怎么运动。 我来试试,三狗子说。那年他应该不满18岁。 还没明白过来,三狗就窜上了没备鞍子的卡巴金背上。瞬间,马儿似乎楞住了,空气也不流动了,只有不明事理的蝉儿还在大声地唱。再看那马儿,突然一声狂啸,咴咴声不像马叫,像狼嚎,似虎啸,类蛇嘶,马儿愤怒得发出变了声的咆哮。随之就是带着砰砰蹄子敲打地面的前窜后踢。蝉儿噤声,从树叶后面探出头要看个究竟。 马儿举起前蹄,身体扬起近九十度,然后用后腿猛地用力,整个身体向前方跃起;与此同时,后腿在完成跃起后,猛力向身体后上方踢出。想想,这时马的前肢就会着地;为保持自身平衡,马头低下,马尾向上,几乎和马儿跃起的角度一致;只不过是在跃起时马头在上,现在马头在下。这就是“打脑窜”,马儿天生就会的自保行为,也是对人威胁最大的危险动作。别说是人,就算野狼能咬住马儿,经这样一顿打脑窜,也会被摔出几丈远。 “改良站”前仰起了一片灰尘,杨树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为这人和马儿为了尊严而展开的搏斗助阵。看那三狗子,在马背上虽然东倒西歪,可终究牢牢骑在卡巴金背上。他的上身因为马儿的颠簸,一会儿前伏马背,一会儿又后仰脊背,几乎靠到马背上。可他身体的躯干一直与地面保持90度,马儿倒像是孩子们玩的木马,在人的胯下前后摇动。马儿更狂躁了,眼睛里起了血丝,美丽的眼神里忽闪着不可理解的、游离的野性。 忽然,马儿向改良站前的杨树林冲去,一忽儿身子偏向左边,想把人挤到树上;片刻又忽然用右肩剐向树干,不惜自残也要把人拉下脊背。马蹄声声,险境重重。三狗子躲开马儿的剐蹭,避免了落下马背,还是稳稳骑在马背上,只是眼睛里有一丝恍惚的疲惫。蝉儿忽然啾啾叫几声,好似为马儿,也是为人喝彩。 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啦,马儿似乎满不在乎地回到改良站前的空地上。突然,在人还没醒过味儿的一刹那,那马先是向前一跳,让人不得不伏下身子夹紧腿。可就这时,马站起身子,笔直地向后倒下去。这是马儿的拼死一搏,“跌背”。如果骑手为了不被马儿摔下,夹紧马背,马儿跌背恰恰就牢牢砸在人的身上;若人从马背上滑下,那人固然不会受伤,但还不等人站起,马儿早把人甩下,再也不让人再骑上马背。就这瞬间,只见三狗子一推马背,身子跳在马儿旁边。马儿重重砸在地上,沉重地哼一声,又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时,三狗子又一次窜上马儿的后背。奇迹发生啦。卡巴金的头上下甩动,一下、两下、三下,向征服它的勇士致敬;眼睛温柔地回望着主人,口中发出“咴咴”的轻柔喃喃细语。 蝉儿好像明白了一切,喳——,突然叫了起来。 我们把三狗子扶下马背,他叽叽歪歪,哼哼着被架到床上。扒下他的裤子,屁股上一边一块骣伤,就像猴子的腚。这下子够个泡喝一壶的。 压马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按现在说,这是文化革命中最雷人的豪言壮语了。在兵团中,作为知青的我们,对于这样的豪言壮语却消受不起,稚嫩的肩膀无论如何也很难扛起这样的乐趣,于是很多人思想都开了小差,自得其乐的寻找自己的精神世界。一些人开始从艺术中追求弹唱的消遣,也有人四处搜书看小说,学习数理化,而还有一些人开始从工作中寻找乐子,正可谓苦中作乐,弥补自己旺盛的精神需要不足,也算是一种能够被领导所理解并支持的正常工作表现吧。后勤排的工作与大田排不同,除了众所周知的稀稀拉拉、疲疲沓沓的散漫生活外,还有时间和有生命的猪啊、牛啊、羊啊、鸡啊、兔啊各种生灵打交道,一头钻进自己的世界中,品尝着生活和工作的快乐。 走马 “压马”,通常是指驯马人使用专门技巧将未训练过的马、骡在特定时间内训练成可供骑乘或挽力使用的役畜;狭义是指通过训练使马匹骑乘和拉车时会“走”。 “走”不是指的一般骡、马的自然慢步,而是一种骡、马速步。在我们谈到牲畜,包括犬的步态时常常运用动物学经常提到的慢步、速步和快步的提法。慢步是指骡、马在自然情况下不加速的步态,这时骡、马的四蹄向前摆动顺序为左前、右后、右前、左后。一旦马匹以慢步无法满足需要时就要采用速步行进,一般马的速步是左前、右后几乎同时抬起前移,然后右前、左后往前移动,这时马出现了我们经常称之为“颠”的步态。当速步仍然无法满足需要时,马会两只前蹄几乎同时向前伸出,在将落地时两后蹄又尽力前伸靠近两前蹄,并迅速踏地,两前蹄向前扑,两后蹄蹬地保证马匹跃出最长距离,马就飞奔起来,这就是我们说的“蹦子”,学名应该叫快步。 在我们知道了马有慢步、速步和快步后,应该了解一种马的特殊速步,这种速步我们称为“走”。这时的马匹左前蹄、左后蹄同时升起向前伸出,右前蹄、右后蹄同时向后蹬地发力,左右两侧肢体轮换摆动,骡、马身体及背部紧平稳的左右微晃,而不是像上面提到的马速步时的“颠”,如果比喻的话,骡马的“走”很像人类体育运动中的竞走,只不过有时左右腿轮换着地时可能腾空。在文学艺术中我们经常能够见到马的这种特殊速步“走”,比如苏联小说《柯楚別依》中就有这位红军将领披着紫羔羊大氅,骑着他的“溜蹄”(也就是“走”)小马的描写,内蒙古艺术家用马头琴和歌声赞扬着他们的“黑走马”。这些溜蹄马、走马指的就是骡、马用特殊的速步“走”,行进的方式。 如果说会“走”的马叫“走马”的话,那么“走马”又可以分为天生的和“压”出来的两种。据我所知,天生会“走”的马,它的这种本能首先是由品种和遗传所决定的,如俄国的顿河马、卡巴金马、奥尔洛夫以及我国的伊犁马、蒙古马等都很容易天生就会“走”,天生会“走”马的比例约为1/50—1/。有些生下来会走的马可能会把它的这种特性保持一辈子,而另外一些马则可能渐渐失去这种本能,我个人认为通过某种训练这部分失去了“走”的本能的马匹是可以通过训练,也就是“压马”恢复过来,又成为一匹会“走”的马,也就是“走马”。曾听说有人能将天生不会“走”的马压成会“走”的马,但只是听说,我是没见过的。也许有,但是太难了。 骡、马的走按步态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小走”另外一种叫“叉花大走”。骡马在小走时,迈出的步子较小,也就是步幅小,左右侧腿交换的频率也低,走起来脑袋随着左右两腿的交换前进在每侧腿抬起时,头都扬起,腿落向后,头迅速向下摆一下并又随着另一侧腿的抬起轻微上扬。在走的同时我们除了可以看到马的这种摇头晃脑动作,还可以看到骡、马为了背部平稳而不像其他速步马一样提起尻步,而未将脚步前移而拼命摆动胯部前推,还可以看到为了使蹄子平移不擦地而迅速转动球节,向上翻动蹄步继而向前甩出,就向我们所说的“翻蹄亮掌”。无论是马匹天生有小走,还是需要“压出来”,使他们成为“走马”的原因都是为了人们的使役需要。会小走的辕马走起来摇头晃脑,脖子上的铃铛和头上的红穗一齐甩动,辕马平稳的驾着车在土路上走来,花愣愣、红刷刷,啧啧,好威风。因为骡子的双亲一方是驴,而驴大都天生会小走,所以骡子天生都挂“走”,压骡子只是让它们的步子更快、更大,便于使役。把马压成“小走”,这需要马本身腰腿较软、胯较灵活,也就是说天生有这种素质,压出的马除了驾辕外,主要为了骑乘,出远门骑上一匹不颠不跛的走马又快又舒服。顺便说一句,会小走的马,走起来除了摇头晃脑外,臀部肌肉往往是圆嘟嘟的,腰部摸上去往往是宽宽的,稍稍凹陷。如果还想象不到小走的马是如何走,我们可以回忆一下我们见到的几种动物,他们天生会小走,大象、骆驼、英国斗牛犬都是在“小走”。 “叉花大走”与“小走”从形式上好像一样,马儿都是一顺地跨步,不同地是跨步的频率“大走”比“小走”要高很多,大走频率是小走的两倍以上,走得步伐也大,所以很出路,也就是走得快。再好的马儿一股劲也难快步跑上五十里,可是马儿速步或者大“走”上五十华里是可以的,这是任何骑马人求之不得的。马儿走着比颠着让骑手更舒服,骑手潇洒地骑在骏马上大气地左顾右盼,肩膀微微颤动像跳蒙古舞,好不威风,惹得大姑娘小媳妇侧目而视。这就难怪蒙古族的大马倌对走马,特别是叉花大走的走马加倍推崇,趋之若鹜视之珍宝,以拥有一匹好走马而自豪了。 大凡压走马,无论压小走的马还是大走的马,压马装备都是需要的。 先说马鞍。常见的马鞍有三种,卡图鞍、羊尾巴鞍、皮鞍。羊尾巴鞍最适合压走马,它的坐垫处像蒙古羊的大尾巴,鞍桥处也就是马鞍前部像罗锅桥的部分,高高笔直抵在骑手的小腹,坐上去人的臀部、腿部和马鞍吻合很好,像粘在一起感觉很舒服。卡图鞍是为套马设计的,它的鞍桥和坐垫都与马背成三十度角。卡图鞍是个好东西,在马倌套住马后一声大吼,一屁股坐到鞍后,马儿再用力前冲也因为鞍子的阻挡骑手不会被拽下马。可由于卡图鞍坐垫小,人骑上去时间长了不舒服,依我看不宜压马用。皮马鞍人坐上很舒服,压马很好用,但因为皮鞍太大,不适宜压小马用。 再说一下鞍垫,也就是为防止鞍子压伤马背垫在马鞍下的垫子。我推荐用马鬃擀毡,再用小帆布包上制作的鞍垫,它压上去不易板结,通气好,又松软,十分适用于每天都要骑乘用的马鞍配用。顺便说一下,压马需要每天训练,马儿很辛苦,流汗很多,所以需要十分适用的鞍垫。 最后说说马嚼子。圈外人不晓得驯马的奥妙,感到很神秘。实际驯马很简单,技巧全在鞍口上。鞍口的“鞍”指得是马鞍,说的是要借助人坐在马鞍上力量轻重和重心移动,改变马的步态和节奏;“口”则说的是,骑手要利用马嚼子控制马的行动速度、调节马的脚步,并最终通过马嚼子给马指示,形成条件反射后完成技术定型。我们看到的盛装舞步马术赛中马儿的各项动作,都是通过“嚼口”技巧训练完成的。马嚼子如此重要,使用当然很频繁,但这就会容易给马儿嘴角带来痛苦甚至伤害,而压走马千万不能使马儿因为口角痛而头仰起和乱摆,所以使用什么样样的嚼子,怎么处理嚼子就要讲究。压马用的嚼子不能用军用的,军用嚼子一边有一根铁棍卡在马嘴两边,容易把马嘴磨破,使马儿因口角疼痛影响训练,要用牧民用的两边安大环的马嚼子。马嚼子在使用前要做一些处理,用布条濅上烧化的明矾,裹在嚼子上,这可以借助白矾的收敛作用,使用时减少马儿口角疼痛。 当然,一副重量合适的马镫也是压马不可缺少的,正如内蒙人说的,骑马要轻鞍重镫薄垫子。 刀削屁股虾米腰。在我们团所在的巴彦淖尔盟,人们在形容走马的体型时常用刀削屁股虾米腰来比喻走马通过训练获得的体态变化。虾米腰的形成是由于马儿在大走时头颈前下伸,马背自然要弓起,这不但符合力学和生物力学原理,保证马匹运动,更重要的是马匹的塑造性定型保证了走马所需的物质性、体态要求。马儿在小走时,要扭动并牵动臀大肌抬起后腿,长而久之臀部肌肉自然是鼓鼓的。大走马后腿是往前穿来完成运动,臀部肌肉已无所作为,也就像刀削般没有了。这种长相的马子,在徐悲鸿画的《东方皋相马图》中就有一匹。走马训练也就是压马可以改变马的体型毋庸置疑,家马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与她们的原始祖先DNA都不一样,改变它们是人类千万年的实践结果,但并不意味着人们可以对每匹具体的马作出自己想象改变,比如把任何一匹马都可以训成大走马。我们要选择体型上有潜力的马训练才有可能压出大走的马。一般来讲,在选备训的马驹时,除了要考虑是否曾有走,体态好且健康外,要看一下它的两后腿间的距离。大走马训成后,行走中两后腿间要有一定间距,这样才能保证马儿左右摆动四蹄,骑乘感到舒服。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儿两腿间距离越宽越好,有些天生胎传的走马,由于两后腿间距离过宽,走起来横向马浪很大,让人骑在马背上感到甩得慌,就是缺点了。 小玉点 小玉点是我开始学习压马,并且头一个压成叉花大走的马儿。小玉点是一匹介于红枣骝和黄枣骝间的玉点马,它鼻梁上有一个香烟盒大小的白白的流星,在内蒙被叫做“千里一盏灯”。在没月亮的黑暗之夜,什么也看不到,一丝光下远远猛见一灯,正是小玉点抬起了头。 小玉点的命很苦,在它不到一岁时,母亲就意外死亡了。它在饲养员的抚养下乐哉乐哉活了下来,想吃嘛就到料房找,说不定还从人的碗中抢个馒头吃。好景不长,小伙子四岁了,成了骟马,该学着干活了,被我拉来学叉花大走。 当时,团里各连都有好走马,唯有我连没有,我真想凭自己的力量压出一匹大走马来。我把小玉点拉出马厩配上鞍鬏,开始压马生活。 练习大走是很累的,体力消耗很大,一定要给马儿及时补充营养。玉米可以为马匹补充碳水化合物,所以我在该时期的马饲料中占80/的分量,豆类是马匹摄取蛋白质的主要原粮,对于蒙古马来说食用原粮和草就可以满足它们对营养的全部需要,这当然不包括补充矿物质和维他命。要确定该在什么季节喂给马子什么豆类,在夏季最好喂给豌豆,它的性质是中性且有疏松粪便的作用,可以在夏季起到降火作用;在冬季就要喂给马匹黄豆和黑豆,可以借助马儿的脂肪和补虚功能,提高马匹体质。 人们都晓得骑走马舒服,威风、拔份儿,可谁知道马儿的累和骑手的苦呢?马儿在训练中依照骑手的旨意改变自己的步伐,使它因为不适应而紧张,疲劳,造成肌肉酸痛。骑手要每天承担照顾马匹的工作,遛马、刷马可以为马作肌肉放松,改善精神营养,帮助马匹恢复体力,愉快投入到训练中。我听老马倌说,压马一半是压,一半是遛,所以每天压马后,月亮升起时,骑小玉点多长时间就溜它多长时间。 上述工作,是压马中必不可少的辅助性环节,我们再回到技术层面来讨论压马技巧,看看压大走马的要点和诀窍。 不要颠。从压一匹马开始就从此不允许它‘颠’,即便它走得慢,即便它想跑起来。骑手要用自己的耐心和毅力磨马的脾气和耐力,使马儿按自己的意向发展。要压的马儿一般是选择出的,小时候有走而在生长中丧失走马能力的马匹,只有让它们在压马训练的几个月不能颠,使它们部分忘记什么叫颠,又通过骑手特殊的压马技术促使它通过加大步伐和加快频率来达到骑手的要求,直到马儿出现符合要求的小走甚至大走,这不但是恢复马儿的走的遗传,更是再造。 用嚼子。人类将野马训成家畜,除了运用智慧外,还借助了三件工具,嚼子、马鞍和马鞭。压马技术的核心就是通过嚼子和马鞍的使用改变马匹步伐方式,就是我们常说的,在鞍口上寻步。运用嚼子压马的技巧,包括嚼子的选择、嚼子的用力度、嚼子的用力方向。 拉嚼力度。拉嚼力度是动态的,刚驯的马、小马、力量差的马、抵抗训练的马,拉嚼的力量要小,反之可力大。拉嚼的力度完全要服从压马需要,因为大走马要求嘴越硬越好,所以骑手要尽量在使马匹不痛苦的前提下逐步加大拉嚼力度,使马耐受力加强,咬住嚼子。根据这样的原理,在压马时也不该突然猛拉嚼子,因为那会使马疼痛,抗拒、不专注训练,或因受惊而行成恶癖。 用嚼方向。在压马过程中用嚼的方向永远是一致的,就是向马头正后方拉。这是因为马儿在训练走时,由于不断步伐的改变和被迫的身态及步态变化,如果嚼子用力方向不稳,将使马儿不知所措,步幅大乱,步伐大乱,步法大乱。若想压出大走的马,嚼口的用力方向切不可有丝毫马虎。用嚼方向不但要说明向后,还要表明向后拉嚼时嚼绳与马颈的角度,此角度一般是15度。别急,此时马头与嚼绳角度是多少呢,是90度。这是秘密,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知识产权)。马儿口软时,头飘(什么叫头飘,不能告诉你)时,要把嚼子压在马背上,这时的上述角度也可达到90度。这时的拉嚼起到什么作用呢?就是使马儿低下头而不致乱了步伐。而马儿低下它的头时,它处在何种状态?它用一种你不熟悉的步伐在走,恭喜你,我的朋友,你的马儿开始叉花大走了。先别激动,这时你马嚼绳该如何位置呢?又对了,是离马背最少35度角,离骑手的身体20厘米。 写到这里大家一定会说,我明白了,用嚼方向一定向后,不能有摆。又错,在马儿压小走时,骑手拉马嚼的手实际是在随着马头的晃动不断晃动,只不过没有影响马匹的步伐。马儿在大走时,骑手酩酊大醉,骑在马背上东倒西歪,还谈什么方向,潇洒、野性、快哉、哈哈…… 马鞍出步。要想压大走马,压出大走,要从小走压起。如何压?人这种有自我意识的哺乳动物,可能做一切地球骇人听闻的事情,他骑在马背上也是才华横溢。骑手骑在马背上,两脚踩在马镫上,身体的中心正在马的脊椎处。如果没有特殊需要,骑手的身体中心和重心是不变的。在压小走时,为了使马匹一侧的两条腿同时迈出,在马儿嘴足够硬,骑手经验足够时,把身体重心向马匹一侧移动。这种移动时,因为人骑在马背上,所以人移动时只有把向移动方向的腿弯曲一些,而另一条腿要用力蹬,使人的力移向用力的另一方。此时嚼子也要向重力方移动,请注意,这移动是骑士手型的运动,是让马儿的口角略感压力而把头向压力方摆动。马儿头向一侧摇,身体向另一侧被重力压迫,必然马儿的未被压力方的两腿一起跨出,小走出现了。维持这种小走的结果是,为大走准备好步态和马匹大走心理准备(请注意动物心理学有关动力定型的有关规律)。 出步。马儿在有了小步后不一定都能压成叉花大走,这要由很多因素决定的。比如小走压多长时间,压马的骑手是否压马技术够好?如此等等。我在这里只想讲一下压小玉点的例子来说明压大走的体会,并意图找出压马规律。 在我压小玉点的三个月间,力图完全依照我能够获得的压马老手的经验和谚语,努力模仿任何可以效仿的压马技巧,感谢上帝和马克思,小玉点没被毁掉,反而成了一匹不怎么样的小走马。 一日,我骑着小玉点出去了十几里,回来时天已晚,我们向西行进。小玉点出去了半天肚子很饿,急急地往回赶,小走十分漂亮。我望着天际红红的太阳,压抑的感情爆发了。我用马鞭在小玉点毫无注意的情况下抽了它的后腿一下,它一惊,迅速收臀,同时向前一窜,然而被我抓紧的嚼子勒住,不得不迅速摆动四蹄。这时,奇迹产生了,马儿拱起腰,用快于小走的速度走起了叉花大走。我兴奋得几乎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就让马儿这样走了六七步。我的马会大走了,压马成功了,万岁!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利用马儿,已被我压出的小走,和逐渐变得“口硬”的特点,催促它疾行,使小玉点的叉花大步,从开始的六七步到八九步、十来步,最后在一两个月后小玉点成了一匹真正的叉花大走的马。 一次我骑着小玉点走在连队通往团部的渠背上,从后面开来一辆铁牛胶轮拖拉机,砰砰地喷着烟,把路上的土卷起老高。我不愿被拖拉机超过而吃土,豪情大发,催马走了起来。拖拉机手不甘心走在我的后面吃土,拼命追我,在通往团部的路上马和机器展开竞赛。十二里地的路程,小玉点一直走在前面,战胜了灰头满面的拖拉机手,从此扬名全团,这年它五岁。 小枣骝 连长想和老乡换一匹骑马,派我去打探。我来到“王疤圪垯”村外,看到马倌正骑在一匹红枣骝上“斷马”。那骑马重枣子色,黑鬃黑尾儿,四肢灵巧,身段苗条,在绿色的枳芨丛间疾跑,像一团火在燃烧跳跃,难怪连长看上了它。 这是一匹五岁的骟马,正值青年时期。我试着骑上它奔驰,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几乎刮下我戴的単帽。正当我拉住马缰准备想回头时,马儿突然哒哒哒哒走出几步叉花大步,接着又颠起来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又试了两次,还是如此,我乐得几乎从马上跌下来,我发现了一匹被骑乱了步的胎传子大走马。 “换吧,让我把它压成走马”,我对连长说。 “压成走马?行吗?” “我保证,两个月。” 连长是个爱马的人,他原来只想换一匹快马骑,突然可能成为走马了,他虽然不敢相信能在这末短时间里能压出走马来,但好奇和对走马的欲望使他把小枣骝换了下来,交给我压。 压马准备。为了压小枣骝,我除了准备好马嚼、马鞍等马具外,还做了其他几项工作。 防疫、灌药;兵团养的各种牲畜,打像炭疽、马传贫(传染性马贫血)、腺疫等各种疫苗,以防止传染性疾病发生。老乡因为科学知识懂得少,他们的牲畜较少打疫苗,所以我在小枣骝一到连队,就马上给它补种疫苗。还要驱虫,驱除的内寄生虫主要是马胃蝇,内蒙老乡叫它们瘦虫。这种鬼东西苍蝇大小,把卵产在马身上,马儿用嘴挠痒时幼虫随口水进入胃中,叮在马胃上吸马血和营养物质。不把它们驱除,马匹光吃不胖,严重的还会造成马匹贫血甚至死亡。我们每年都定期为马驱虫,所以小枣骝来到连里也要这样做。“上火”既是一种症候群,又是一种全身性的介于疾病和亚健康间的体征,在一般正常情况下不医疗也没什么了不起,如果马匹工作量大且繁重,上火的马匹就会食欲减退,并导致工作能力下降。为防止小枣骝上火,我给它灌服了兽用“清肺散”和“降火散”。 打鬃、钉掌。在内蒙古,儿马是一辈子不打鬃的,骒马和骟马每年一次在春天把马鬃贴着脖子剪干净,剪下的马鬃可以打绳子、擀毡,很结实。专门用于骑乘的马打鬃是很讲究的,马鬃有两处是不能剪的,一是要在马头顶上留一撮大拇指粗细的鬃毛,如果经久不剪它会很长,有30-40厘米向四处披散,既可以挡住马笼头上梁不向前脱落,又雄赳赳立在马头像一朵菊花。另一处是在马脖子的末端,肩上端的地方要留一乍长的鬃毛,骑手叫它护鞍毛,可能是为保护马儿肩膀的。 骑乘用的马,不但剪马鬃很讲究,养护马鬃也很讲究。在马鬃渐渐长起来以后,要用碱水刷马鬃,随着马鬃长长,马鬃直直地立在马脖子上。走马的马鬃是要经常打理的,要把马鬃修理成拱形,头部和肩部是低端,颈部中部最高。艺术品,艺术品,想一想马儿晲视着你,它的头上顶着菊花,脖子因鬃毛的修饰成为天鹅颈般弯曲的高贵弧形,一绺流苏挂在丰满的前胸,我的宝贝,你太漂亮了。 钉马掌同样讲究。普通的役用马钉马掌是钉四只蹄的,原因是马儿要用四蹄耙住地,拉车种地;骑马就不一样了,要驮着人前行,它的用力点在用前蹄刨,驮起骑手的身体,所以要给它只钉前掌,不钉后掌,这是一个规矩,压马人都懂得。此外要提醒一下,所以后掌不钉马掌,还因为马在骑乘时后腿是提供动力的,因磨损小而无需钉马掌。 试骑。我要压一匹5岁的青年马,它的步伐已定,脾性已固,一定要对它的基本情况了解清楚,才能有的放矢、因材施教取得训练效果。小栆骝已5岁,相当于人的25岁,已近成熟,训练中既要有所突破,又要尊重它的原有特征。我每天骑它出去,不打它不呵斥它,不勒痛它的嘴。这样有两周,一个鲜活、健康的小栆骝已然让我欢喜不已。 小栆骝的气质属于多血质和胆汁质的混合体,活泼而有时莽撞,我决定用轻松而大胆的训练方式训练它。 每天我在压马回来后都长时间地遛马,让马儿疲劳的神经得到缓解,使马儿在训练中产生的肌肉乳酸通过放松活动得到吸收,我做好了让小栆骝“出步”的一切准备。 蹦(读“崩”音)子里寻步。我根据小栆骝的生理及心理特点,决定用轻松而大胆的训练方式训练它,这就是“镚子里寻步”。 顾名思义,蹦子里寻步就是利用马儿“快步”,即蹦子的步伐节奏突然改变,形成非“颠儿”的速步“大走”,这是一种技艺要求十分高的驯马技巧,不是一般马倌敢尝试的。我有千般的把握来完成自己的使命,这是一个兵团驯马手的承诺,我告诫自己。 首先,两腿一夹马儿没有颠就跑起来了,但它不可能跑太快,我的嚼子限制着它。马儿想摆脱我的控制,可我的嚼子拉得不紧不松,拉嚼子的用力方向正向后方,它不能左右摆头,不能任意前进和后退,被完全控制住。 然后,拉嚼子,拉的力量要适中,什么叫适中?马儿不反抗,也就是口角能耐受口衔的拉扯;马儿的速度慢下来了,几乎不能用快步跑了。 接着。关键动作到了。把嚼子进一步拉,往怀里拉,你感到马在抗拒,它在用嘴往下坠嚼子,结果是它越咬住嚼子往下坠,我越拉嚼子。我为了拉紧嚼子而双脚用力,臀部(屁股)向后用力,马儿感到背部不适,为抗拒压力而拱起腰,哈哈,弓起了腰,马儿咬住嚼子,弓腰,速度慢下来。 最后,我催马加快步伐,在这种情况下,马儿的自然反应只有加快摆腿,一种特殊的步伐出现了,叉花大走。 其实,我们刚才谈到的“首先、然后、接着、最后”,都是在不到五秒间发生的,最多也不到十秒。压马最重要的是感觉和灵感,而这是和千百次的体会、磨练分不开的。说句笑话,在初学骑马时听人家说压马,十分好奇,于是拼命把屁股压在马背上,不需半天屁股沟子就磨烂了。那地方破了真痛,还不容易好,最要命的是说不得见不了人,得趴着睡觉。后来腚沟子都磨出茧子了,才悟出点骑马的门道,正可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再絮叨几句,蹦子里寻步和小走压步是不一样的,一般压马都是在马的青少年期,用四五个月就能压出一匹走马。因为小马可塑性强,没有接受过其他训练,不会受到前摄记忆影响,性格未形成,怎么捏鼓都行,所以压小马是煲汤,要耐心,有爱心,功到自然成。压蹦子里寻步的走马,一般是用在已骑乘或使役过的马。这时的马儿已有工作经验,亦或错误体验,没有压马经验的人最好不要碰它,即使有压马经验的马倌压坏一匹马也不足为奇。蹦子里压步,凭的是要在瞬间感觉到稍纵即逝的马匹特殊走态,麻利地采取措施控制马匹,使之依骑手的意图行走,形成大走。压马力戒急躁,不可妄为,名利心、好高骛远或不切实际是压马的大敌,让爱马的人来压马吧。 蹦子中压出的走,开始时维持不了多久,十步,二十步,越来越多,步子越来越稳,我用了一个月把小栆骝压得能平稳叉花大走。又用了两周,我把小栆骝的“走”进一步固化、稳定,在两个月时把它交给了连长。 有一天我走在通往团部的道边,听到有人说,看,六连的红走马,一阵马蹄声在我身后响起,一团火焰从我身边掠过,我笑了。 牧马白音布朗沟 白音布朗沟,阴山山脉中的一条山壑,在莽莽群山中似恶蟒觊觎后套,尾部延伸到乌拉特后旗群山中,好不威风,是我们夏天放马的牧场。 据说最早发现这条沟的是一名原场的职工,骑着他的黑走马,徜徉在昆仑布伦泉水潺潺的塞北江南美景和温柔乡中时,发现了这亚香格里拉。 昆仑布伦是阴山山脉脚下的小镇,从乌拉特前旗开出的班车,经19团,14团,在这里调头回去。它的镇边有一个大约二十五度的大坡,有五十米长,上边就是像北京北边的坝上地区一样的高台。 高台一马平川五十华里,虽然也有小坡小坎,但因为地形逐步升高,所以看来大坡上的地形还是平坦宽阔,最起码感觉是这样。 在平原的尽头黑黑的有一条沟,白音布朗沟。 进得沟来,即便是在炎夏,也沁凉下来。这清凉,不禁让人冷静,我们进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如果是在六月,山谷中到处开着山花,马茹茹(学名好像是蒙古锦鸡儿)、黑格菱、山榆钱,还有一种像棣棠,开黄花的植物,草花更是不计其数。 再往沟里走,河床里半人高的大石头摆在正中,两边的山道极狭窄,再往两边是近七十度的山崖。抬起头望去,高高的、北方的粗糙的岩石在上方矗立,让人感到压抑,仿佛石头要塌下来。每每走到这里,我都在这自然之作面前肃穆暗暗祈祷,让我平安度过这一生,愿我的家庭脱离苦难吧。 倒场(倒换牧场)的马车默默地行驶在白音布朗沟,车上的人望着沟两侧的山崖出神地遐想。“咯咯,嘚嘚”,鸣叫的声音在山谷里单调地回荡,石鸡突然从离马车几米远的地方迅速摆动着短短的腿向山坡奔去。狗儿兴奋地追去,石鸡在山坡上之字形奔跑,就在狗的鼻子要触到它的尾巴一刹那,咯咯地煽动翅膀飞向对面的山坡,留下吐着舌头,失望的狗儿。 由于两侧的山坡屏蔽了直射光,沟底长满灌木和小乔木遮挡了散射光线,沟里显得黑黢黢的。车把式赶着三套马车,粗狂、刺耳吆喝着梢子马,用马鞭子拨打辕马的头,小心翼翼地在沟底大块石头间缓缓前行,。有谁耐不住寂寞了,喂,给我一支烟。 车子走了约十华里,沟渐渐变宽,植物也越来越少、越来越稀疏,最后转了一个弯儿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宽宽的干涸河道和不远处的山峦展现在眼前。来到沟的上游和通往第二个高台的缓冲区,白音布朗沟的腹地,我们放马驻场的地方。 到白音布朗沟后我们的驻地设在了德脑包。 德脑包是一个河道边的小山包,相对高度也就五十米,在山顶有一个敖包。敖包是蒙古人祭拜神灵的设施,用石头堆砌成塔的模样。听当地蒙古人讲,德脑包祭拜的是一个失经鬼,女人月经遗落形成的鬼。我们的场房在半山腰,利用一个废弃的羊圈,在上边用散落的土坯砖盖了一个窝棚,我们将息下来。这里每到雨天就可以听到山顶处有啾啾的声音,当地老乡说这是蛇在叫。到山顶小心地翻开石头,下边没有蛇,只有一窝举着毒刺的蝎子。 这里并不是放马的好地方,和巴盟的大多数山区、戈壁一样,每年降水量很低,牧草生长很差。植物都生长在一条条山沟里,堆积的山体风化形成的碎石和土壤再加植物落叶,每当雨水过后就像海绵一样吸足了水,供养着各种植物世代繁衍。多余的、山沟吸纳不了的水,就顺着山沟流向山下的河槽,向下渗延到岩石坚硬的窝槽汇集起来。人们打井把水取出,满足生活之需和饲养家畜。 在山梁上长着一种长得像一丛刚萌生的葱苗,叫索胡子的牧草。这是一种顽强的植物,在春天干旱的季节,索胡子黄黄的,像死了一样,毫无生气;一场春雨滋润了大地,索胡子顶开残落的枯枝,东一丛西一丛地欣欣然生长起来,马儿、牛儿、羊儿全靠它果腹。牲畜吃了草,排出的粪便成为屎壳郞的食品和繁殖后代的培养基,此后分解了的粪便又成为植物的养料,索胡子成为大自然物质轮回的保证和起点。 我们的几十匹马骡每日到山坡吃草,儿马有灵性,每日给畜群饮水后,就会带着它的臣民向着沟的深处走去,第二天早晨马群总会在固定时间顺着河道回到场房喝水,从无例外。在这里放马太舒服了,不用像在后套一样,撵着马屁股跑还追不上,只是守住沟口等马儿回来就可以了。 十里地外羊房养的大骟狗,跑来与我们养的小黄狗“虎子”为伴,给我们的寂寞生活平添了许多乐趣。 当马群回到场房来,发现生了小马驹,长着大大的脑袋,眼睛又黑又亮,走起路来蹒跚幼稚,很可爱。为了看看小宝贝,必须把马群赶到关羊的旧圈里才行。大骟狗出神地看着我们左拦右挡,狼狈地驱赶马群而不能完成,突然跑了起来。这只蒙古牧羊犬,像离弦的箭冲向马群,毫不犹豫地开始围圈马群,躲避护群儿马的前蹄刨,又闪过了后踢,把仓皇的马群赶进了羊圈。 闲来无事战友“亚”到山上溜达,突然一只狐狸从石头旁窜出,急追上去。眼看狐狸无路可走,伸手就抓。哪料狐狸夺困兽之争,龇牙咧嘴反扑向“亚”。“亚”慌乱中大喊,虎子咬死它,咬死它! 虎子是一只我们豢养的河套细狗仔,五月龄,平时傻乎乎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听主人呼唤,急奔至,无暇与主人打招呼就一口咬住狐狸脖颈。“亚”惊魂未定大喝,咬!咬!咬死它!虎子实诚地咬,咬。咳----,事后“亚”叹道,多好的一张狐狸皮呀,能绷一顶好帽子,给虎子咬碎了,言语中透着对虎子的喜爱。 牧马生活周而复始,突生危机。战友“强”是个大块儿头,常大叫,谁能把我用胸大肌夹住的五分钢镚抠出来,我输一盒烟!乖乖,谁敢呀?一日,“强”骑着黑玉点断马。那黑玉点身体匀称,漆黑的毛片,鼻梁上正中一颗白色大圆点,很漂亮的一匹马,毛病就是跑起来好躲闪和掰道。“强”骑着黑玉点驱赶马群(断马)时,那马跑着跑着突然猛然停住,“强”从马上凌空甩了出去,脸部着地摔成了“大线脸”,我们急忙带他返回连队,这年白音布朗沟的牧马也就告吹了,所幸的是“强”很快地就恢复了健康。 第二年来到白音布朗沟放马,场房搬到了红戈菱沟。沟里已有了一座场房是羊房,两个羊倌,咱们后套来的,一个叫靳矮子,另一个叫韩九。 靳矮子是很矮,也就一米六十左右,三十几岁的人长得有点老帮,像四十几的摸样。宽宽的扁平脸像蒙古人,可他说他是汉族,只是在外蒙娶了一个蒙古媳妇,那是在1960年闹饥荒时跑到外蒙时的事了。后来中苏关系、中蒙关系越来越坏,他怕回不了家,就跑回国了。说这话时他眯起了眼睛,抽着烟袋,不再做声。 在蒙古他还有娃娃呢,到现在也不再寻个媳妇,还想回外蒙,老韩九这样说。 老韩九其实也就四十几岁,又黑又瘦,但身体很棒。他说自己常从早晨出发,晚上就能到百十里路后套的家,隔一天再背着粮食回山上。我们夸奖他,他很得意,说他在打仗时扛着机枪一天能跑百十里路,现在老了,报也读不懂了。从傅作义队伍起义后,上过扫盲班,打到南方因为立功当上班长,读报纸呱呱叫呢。 我们在羊房对面的山坡上建场房,先在石头和泥土混杂的地上挖了一条沟,一米深。接着把河床里的石头码进沟中。在石头高出地面后,用筛过的土和成的泥砌石头墙。墙有约一米后,在上边搭上树干,再铺上枳芨耙蒙上苫布。最后在苫布上面压上土和碎石,防止大风掀翻屋顶,一座场房就差安装门窗了。 放马生活有如上一年开始了,儿马将马群带回场房,饮水后作为奖励,我们把一个帆布水桶加上绳子梁套在儿马头上,桶里放了玉米或者豌豆。儿马很会利用帆布水桶吃料,把头一扬,饲料就攘进口里了。其他马匹想沾点光,无奈水桶套在儿马头上,无计可施。在吃完料后,马群稳稳地在山坡边的平地上打一会儿盹,儿马咴咴一叫,带领马群向沟的深处走去,直到第二天同样时间,儿马的咴咴声再次把我们叫醒。 场房所在的山沟上边,是连绵的山脉,在山脉中远远望去有一条墙,当地人叫它边墙。出于好奇,爬到边墙上看。其实边墙走近了看就是一条用石头堆成的墙的废墟,是谁做的,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做?年轻无知的我们再也不会想到,看到的竟然是我国建筑最早的古长城。边墙,姑且这样称呼它,在山中绵延,随着它翻山探究。突然边墙断开了,在一个山口处边墙的石头整齐地码成一个垛子,四方形高高的,对面边墙起始处也是一个石头堆成的垛子。站在连个垛子形成的隘口处,人显得很渺小。那都是旧时所见,直到近几年通过电视才知道当初看到的石头垛子,是古代御敌的城楼。 一天早晨太阳已经越过山梁老高了,可还是橘黄色的。靳矮子说今天有大雨,嘱咐韩九不要走远,就在场房附近放羊。我们也把马饮好后,赶着上了一条相对平坦的山梁。在后山放马,遇雨是常事,马儿也习惯了,只是不要让马儿登高,以免下雨地滑马匹跌下山,也可防止在高山顶遭雷击。 在后山放牲口只吃两顿饭,一是省时间,再有就是人要随着牲畜的作息时间安排自己的生活。早饭后,闲来无事就懒散地半卧在羊房外的皮袄上听靳矮子讲蒙古风俗。 不知什么时候听到一种轰隆隆声音,自远而近。我们一机灵爬了起来,暴雨真的到来了。那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竟成了分不出节奏的嗡嗡声,经过在山谷里的多次回声,让人听来十分恐怖。 就在同时,黑灰色的云团突然不知从何处而来,翻过羊房后面的山梁,压向山谷,山谷瞬间就被黑云塞满了,大粒的雨珠带着呼啸音拍向地面和场房。 韩九慌张张赶着羊群回到场房,大家七手八脚帮他把羊赶回羊圈。 这狗日的雨,来得太快了,莫见过这大的雨。韩九一边用手捋着头上的水,一边接过靳矮子递过的毛巾擦脸。看到没有事情了,就想回我们自己的场房。 站在通往我们场房的河床边,惊呆了!山洪从沟的上游汇集了点点的雨滴,聚集成水流,数股水流形成山洪,奔腾着、叫喊着、翻滚着,争先恐后地一倾而下,好不痛快。人头般大的山石在山洪的鞭笞下咕噜噜滚下山沟。半人高的巨石耐不住山洪挟带着碎石的冲击,晃晃悠悠移动庞大的身躯,滚动着。乾坤就是这样形成的,渺小的人类在大自然的教诲中,领略着他们本该敬畏的威力和真谛。世界似乎停止了运转,让我们站在雨的甘露中重生。 我们的马群在暴雨后的次日没有回场房,要马上寻找。 在通往边墙的河床上碰到“八十二”,他贰佰多斤的胖身子骑在一条四肢异常强壮的杂毛驴背上。据说“八十二”的爷爷八十二岁时有了他,像所有异人一样,他也有过人之处。 大夏天穿着山羊皮的毛朝外的皮裤,辨别不出是白色的肮脏小褂儿披在肉呼呼的双肩上,大肚皮油光光腆着,让人怀疑它的质地。 传说他一顿能吃一只猪头,或者一只羊。半只羊他是不吃的,留给老婆和孩子吃,我想他的孩子一定很苦,吃肉的机会不会多。 做甚呢?这是巴盟标准的问候。撵狐狸、搭伙计,好风流!每日带着狗捉狐狸,泡女人,是他的生活方式,他真带着两只漂亮的让人羡慕的细狗。 请他占卜马儿去向,他嘴中念念有词,点燃一根火柴,在火柴燃尽倒向一边后,坚决地指向边墙豁口方向,去找吧。 按照“八十二”指示的方向,来到乌梁素海的北畔,在一个生产队的马圈里找到我们的马群。你们的马子吃了我们的庄稼,得赔我们,每个蹄印五毛钱。敲诈!这要是在6连,在我们的地盘,看你敢,吓死你!在人家房檐下怎能不低头,先应承下来再作计较。 当晚,一群穿黄皮的人,呼啸著冲进关押六连马匹的生产队,把马鞭甩得啪啪响,没有老乡敢从家里出来。马匹被放出,在骑马人的裹夹下向着兵团15团6连方向奔去。骑马人一声呼啸,朝着15团各连奔去。 第二天,在后套、在乌拉特中后联合旗,在白音布朗沟一个神话故事在传奇。 雷霆:《潮起潮落间,我们在这里》 王龙毅:《15团组建初期》 雷霆:宝贝,非那根是甜的 沈岩真:绝食之后 王文川:兵团猪倌的苦乐年华 王丽媛:卫生员手下的死与生 张瑞丰:刚去兵团那会儿 王玉昌:记得那—天 耿天慧:怕老鼠的大猫 邱力:痛心往事 关亢年北京25中初中毕业年初随母亲到电报大楼干校,因干校撤离,本人留在内蒙巴彦淖尔盟机耕农场,并入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成为十五团六连兵团战士。在兵团期间,一直担任15团6连兽医,从事畜牧业工作。年10月年被推荐选拔到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学习,年从该校外语系(俄语专业}毕业。从事教育及教育管理工作。年在北京市一珍禽公司从事管理工作,并在区畜牧局担任会计、企管和体改办、扶贫办管理工作。年调入北京高校房地产开发总公司,参与筹建全国50强物业管理企业——北京育新物业管理公司,并在该公司任常务副总经理,兼任物业总监之职。被建设部授予百名资深物业管理经理称号。退休后,继续兼职从事旅游及养老机构的培训管理工作。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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