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乌鲁木齐市家中得到学校通知:将要离开学校,奔赴农八师团场接受再教育。我想,快过春节了,怎么也得过完春节,准备一下再去农场吧。我就没有马上回校。后来,我得知其他同学在春节前一个星期就坐上大卡车,分别去了一四一团、一四八团、一四九团和一五零团等。

父母亲文化程度低,不了解接受再教育是怎么回事。他心想,这是孩子要工作了。春节期间,父母给我买了两套内衣内裤和外衣;父亲找来一张手表票,买到一块上海牌手表,算是给我走向工作岗位的礼物。

回到石河子中学,在学校办公室得知我被分配到农八师一四九团,也就是莫(莫索湾)五场二营5连。学校答应帮我联系怎么去团场的事情。当时,校园里冷冷清清的,大概只有几十号人。好在学校食堂还开着,而且伙食特别好,还便宜。听同学说,这是食堂以前的结余。尽快消耗完后,人们就各奔前程了。

年3月4日,学校通知我:农八师在石河子召开的春耕工作全师动员大会今天结束,第二天代表们就返回各团场。学校让我自己去联系。一四九团代表们的驻地在八一毛纺厂俱乐部。我顺着北三路往西边走边问,在八毛俱乐部里找到5连的代表张友风连長。说明来意后,張连長叫我下午把行李拿到他那里去。第二天早10点前赶到八毛俱乐部,我们一块乘车去一四九团。

大卡车上没有任何遮挡。好在进入3月份,严寒天气已过。身上冬衣未换,坐在车箱内,头戴棉皮帽并不觉得冷。石莫(石河子至莫索湾)公路是一条简陋的石子路。车速不高,额簸着慢行。听張连長说,冬天路况还算好的。每年到3月底以后,冻土开始解冻,有的路段就会出现翻浆,公路会变成泥潭。最严重的地段是玛纳斯河道两岸,一四七团部前。一般的汽车根本无法开车过去,要用履带式拖拉机牵引才能通过。

3月初的原野,积雪还没有开始融化,被大雪覆盖的条田白色茫茫,连成一片,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公路两边的林带断断续续,从树形上看是白杨树和沙枣树。连队驻地离公路都比较远,只能看到一小片平房,看不到有户外活动的人影。我渴望看到的沙漠一直没有出现,只有零星的沙丘,便兴趣索然,闭目养神……

在昏昏沉沉中,被張连長叫醒,5连到了,下车吧!大卡车往东开了几百米后,向北拐了一个弯,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張连長对我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安排一个人来接你。大约等了20分钟,一个小伙子拉着架子车来到路边。他自我介绍说叫连德玉,是连部警卫员。他帮我把行李,一个被褥卷和一个木箱装上车,一块走向连部。

在连部办公室,我又认识了连指导员白维鼎,副指导员钱里鸿。他俩和張连長一样,都是64年的转业军人。我说明来晚的原因后,算是正式报到了。连德玉又帮我把行李拉到单身职工的集体宿舍。床是大通铺,这还是连队为安排知青而由突击砍伐的一些树木制作出来的。后来我看到有的老职工,就用土块砌上一个长方形矮圈,再在里边填满树枝和麦草,就成了一个单人床。我到司务長那里买了菜票和粮票,等待食堂开饭。晚饭是莲花白炒海带,清淡无味;再加上一大块玉米面做成的发糕。农场按工种定量供应百分之八十的粗粮(主要是玉米面),百分之二十的细粮(白面为主)。天逐渐黑了下来,我下意识的走到宿舍门口找电灯拉线绳。一摸没摸到。这时我才突然明白,在照明上我一下倒退十五年。

石莫公路穿过莫索湾管理处后,一直跟一条干渠伴行,到八号跌水前方米处有座水泥桥,过了桥就是通向一四九团团部的公路。这条公路比石莫公路还简陋,是一条不太宽的泥土路。公路的走向是北向偏东,到5连过一小桥转向正东,走不太远又拐了一个90度的急弯,向正北而去。5连临近公路,交通比较方便。但连队东面有一道山梁般的大沙丘,将连队与东面的公路阻断。从连队往北走一公里处,有一条位于两个大沙丘之间的通道。5连的人去营部或团部都是从这走,很少有人走连部前的公路。公路的南则和东则都是5连的条田。条田的编号为56、57、58和59。连队的北面和西面分布着62、63、64、65、67、68和69号条田。

5连连部区域最北是连队的马号、牛棚、羊圈、鸡舍和养猪场等建筑物;往南走,有一片排列整齐的土坑。这是已经废弃的地窝子。有一部分职工家己搬到平房区居住,只剩一排地窝子还住着人。老连部己经不再使用。连长和指导员的办公室,暂时安排在新盖的单身职工宿舍中。家属区有两条路,是近几年新建的。林带里的树还没有长大。家属区前面有一口水井。井水苦咸、苦咸的,根本就无法饮用。离连队新食堂不远处的一个涝坝,是全连生活用水的水塘。水源来自80公里以外的大泉沟水库。再往前就是新连部、连队礼堂和职工食堂。但连部办公室和礼堂都还没有动工,只有职工食堂建成使用了。在这座飞机型的建筑前留有一片空地,算是连队广场,可用于开会、放电影或其他集体活动。空地前有一条东西向的路和林带。正对着礼堂大门,是往南通向公路的一条主路。路两边分布着去年新盖的4栋土块平房,是连队的单身职工宿舍。

在老连部办公室前不远处,有一条自然沟。早些年在沟边种的柳树己长成大树。连队开大会时,职工们就三三两两地散坐在树阴下,图个凉快。夏天,这里成了连队孩子们的乐园。在每年上冻之前,水库放最后一次水时,都要把自然沟放得满满的。那是全连职工一冬天的生活用水。开春后,在水库没有放水之前,人们仍然用自然沟里的存水。一直等到水库的水放满涝坝后,这个沟才被弃之不用,让其自然干涸。

在分配到5连的石河子中学的同学中,初中部的有江志芬、李立燕、褚密力、陈新国、李春生、粟建英和全力,还有一位初中女生想不起来姓名了;高中部同学有陈新华、及恩光、邓泽顺、孙继冲和我,一共13个人。农八师中学也分配来十几个,还有本团场的高中、初中和小学知青。这50多个年轻学生的到来,给连队输入了新鲜血液,也增添了连队的活力。由十几个有文艺特长的知青组成了宣传班,作为连队进行宣传鼓动和文艺表演的主力。及恩光同学绘画水平不错。他专门临摹了两幅大型油画,一幅是毛主席的标准像,一幅是毛主席去安源。这些绘画,为5连增色不小。

连队驻地里有代销店和医务室,还配有理发员。当年,连里又开办了托儿所和连队小学。菜班、瓜班的蔬菜和西瓜、甜瓜,可用菜票购买。这就能解决职工们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问题。除了寄信汇款以及购买衣服鞋帽之类的事情外,人们不用经常去几公里外的营部和十几公里外的团部。

一般连队的组织结构中,都设置有畜牧排、副业排、大田排、浇水排和机务排。5连是小连队,没有副业排和机务排。在班一级中,除了有好几个大田班以外,根据工作性质又分设有房建班、中耕班、植保班、瓜菜班和后勤班等。后勤班里有铁匠、木匠和修理工等。浇水班大部分是小伙子,雨衣、长腰胶筒、坎土曼和马灯,是他们必须要有的装备。他们的辛苦在于倒班,要经常上夜班。特别是晚上,几百亩里只有他们一两个人在浇地,互相根本就无法照应。一灯一人,孤独而害怕;特别是听一些老职工说,这里经常还有狼只出现。一般来说,房建班的人都身体健壮,有力气也有技术。开春后,他们要先打土块,并且一定要完成定额;超额时会受到表扬。土块的总量够了,他们就开始按计划盖房子。连队的办公室和礼堂,都是以他们为主力盖的。最辛苦的还是女工们。条田的各种农作物被种下后,从出苗开始就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定苗、除草、棉花打杈、打顶尖、掰玉米、割苜蓿和拾棉花,都是她们要干的工作。这些活几乎全是手工操作,完不成定额就不能按时下班。慷慨的阳光,将她们都变成了一个个棕褐色的非洲妞。

到现在,我还能记住5连里那些排长们的名字:姜国文、陈宝树、高炳义、張志本、张元发和刘效孟,清一色的转业军人;还有两位女排长叫姜莲香和邱桂兰。连队保管员也是转业军人,叫徐文学,安徽省太和县人。他和我关系挺好,他的家信都是由我来书写。

可能因为是我到连队较晚,连里就把我分配到了大田男班。这个班里全是老弱病残,干不了重活,只能在连里打杂。我上班的第一天,全班人马就拿着工具和拉着一辆架子车,到了59号地头,那里有一土堆。我们的任务是将土运到公路上,将路铺平。干到第三天就出了一件事情。将人力车拉回连队时要过一个小沙包,很费劲。这里平常也没有什么人经过。人们偷了个懒,就把架子放到了小沙包边。没想到第二天上班一看,架子车就剩两个铁圈了,内外胎全部丢失。班里赶紧将情况汇报给張连长。張连长也没说啥,只是吩咐李玉和班长到连队库房领一副内外胎换上。我们再也不敢将架子车随意放了。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处理棉种。这个工作就是在连队库房里砌上一个瓷砖浅池;每次把二十公斤的棉种倒到池中,再浇上加温后的硫酸,紧接着就用铁锨进行快速翻动。虽然戴着口罩,但操作人员也被呛得不行,只有分两班轮换着干。棉种变成碳黑色后,人们再将之装进竹筐里,拿到库房外的水渠里去进行冲洗。直到棉种外壳露出了本色,才能运到场院里去晾干。这样,棉种处理的整个程序才算完成。

进入春播季节后,站在播种机上的工作就是由我们班来承担,先小麦和玉米,然后再是棉花。在播种小麦时,我采用了一种新的加麦种方法。那就是先把一麻袋麦种分成三份,趁播种机转弯掉头速度最慢时,负责加麦种的人夹着麦种跳上播种机后踏板,将麦种倒入储料槽中。这种“不停机加种法”受到了连领导的表扬,并由及恩光绘制成幻灯片,在连队和团里进行了播放。

团场的工作劳累又紧张。干了一天的活的人们,每天晚上还要开全连职工大会和各种内容的会,如动员会、誓师会、传达上级精神会、欢呼毛主席最新指示会和庆祝会,当然最多还是批判会。这时,知青们的优势就显献出来了,几乎各班的发言稿和发言人都是出自知青。我是我们班的写稿、发言人不二之选,因此,如在场院装运棉车、到团加工厂卸车等有夜班的工作,班长都不安排我干;随便找点白天的杂活,让我一心准备晚上的发言稿。

年5月份,突然又来临了一次“三清”运动,也就是所谓的清阶级、清组织和清经济。由于我在以往表现突出,被抽调到连队的“三清”小组。我们白天走访连队老职工,动员大家踊跃揭发三不清分子。这场“三清”运动,搞起人人过关来了,当然我们知青除外。没想到,还真的清查出了一些“历史反革命”、“漏网地主富农”、“作风败坏分子”和“贪污分子”等等。其最大成果,是由营领导亲自定性的“5连小偷团伙”。运动小组将4位农工关押在连队里进行审问,但没有什么结果;又送到团警卫排,没过几天后他们竟然全部招供,承认了犯罪事实。但他们又说不出赃物隐匿在哪里,最后只好将之押回到5连进行管制劳动。

当时还大搞“公物还家”,效果还不错。连部空地前放满了一堆棍棍棒棒,那都是连队职工利用林带的树木做成的木橙,木梯和床架等等。贪污怎么算?比如在种瓜班的,问你在瓜地吃不吃瓜?肯定是吃,交过钱没有?没有,一个西瓜算2毛钱,一个瓜季3个月90天,就有18元。在瓜班干了几年?3年,那就有54元。将这54元归还公家后,就不算是贪污,算多吃多占完事。

5连司务长杜木堡是湖北支边青年,腿有点残疾。他一个人工作,有4个孩子,老婆是家属。当时就有人进行分析:他一个月才50多元钱的工资,一家6口,怎么养活?查帐,没帐。他没文化,从来就没有建立过账目,经济上也就无法说清楚了。他贪污分子的帽子是戴定了。7月中旬,连领导通知我立马接替杜木堡的司务长职务。

交接工作很简单,把食堂猪圈的猪数一下,库房里的面粉、清油等盘点清楚即可,我又不接手这些实物。把杜司务长手里的现金和菜票这些有价证券清点后移交记账,接过食堂办公室的钥匙,算是走马上任了。

我首先面临着3个工作,其中最紧迫的是连队职工家属小孩的月供粮油明细表,要在发工资前提供给连队会计,在职工工资内扣除粮油钱。表格是连队会计提供的,职工名单次序与工资表格一致。我的困难是算盘的运用方法早就还给老师了。我连夜把乘法和加法重新捡了回来。为了加快速度,我把白面、玉米面1至10公斤的价格算好列个表;把清油4两、半斤、一斤、2斤的价格也算好列表,把乘法变成加法。三天后,粮油月供明细表如期交给了连队会计。粮油供应月申报表就容易多了,按上月的申报表重新抄一遍上报团后勤股就行,有什么变化等下个月再调整,数量上并不是控制太严。一个月后,手上有了相关的票据,我就请一位叫孙勇义的上海支边青年帮忙,建立了现金收支帐和食堂经营帐,并学会了这两本帐目的建立方法。孙勇义是石河子财经学校的毕业生,暂时在5连劳动锻炼。

至此,我才算是完全进入司务长兼司务员的新角色。

知青合影,前排右一为作者

年8月,拍摄于农八师团5连

重返团时在团部机关前留影,中间站立者为作者。

拍摄于年5月30日。

原发于《达西先生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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