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妞“丫丫,抓紧时间回来看看奶奶,她这两天精神越来越不好了。”听着妈妈电话,我心无波澜。对奶奶的不喜欢是一直。从刚懂事我就知道奶奶爱算卦,不管干什么事她都喜欢去路边找那些戴眼镜的瞎子大师算一卦。今天出不出门算卦,和邻居吵了一架也算,家里小鸡不见了更要算。至于儿子娶媳妇和儿媳妇生孩子这种家庭大事,那更是得算一卦。我的凄惨命运,就是从那个一年四季都趴在街角的瞎眼大师热心算了一卦开始的。本来作为家里第一个孩子,那宠爱和关心是必须的,可偏偏就因为出生在农历七月初四,被大师算出我是天煞孤星,命里带灾。重则家里死人,轻者身边人也会有身体上的伤害。这个卦让奶奶一下子对我有了偏见,为了家里人安宁,她是时时刻刻都想收拾了我。听妈妈说幸亏那会家里其他人看的紧,要不然奶奶肯定得手了。为这事爸爸和爷爷没少跟奶奶吵架,说她老封建,老脑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掐指算命知未来那套!那瞎子要真会算,怎么不想办法把自己命弄好点?偏偏奶奶就是油盐不进。不过很庆幸,尽管不受奶奶待见,可爸爸和爷爷却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每天都争着抢着的抱我,为了让我长的快点,更是想法设法的为我增加营养。山里人就靠着几亩地过活,能拿出手增补的东西少,除了村尾那个深悠悠不见底的水库里抓几条鱼外,好像也再找不出什么。水库挺深,平常人不敢去,我爸属于那类胆大经常爱在水库边折腾的,所以每次他去水库总能带回一大兜蹦来蹦去的鱼。心有怨气的奶奶满腹牢骚,她说儿子为一个命里犯克的丫头片子琢磨吃喝,不值得,谁知道哪天她给咱家带来什么祸事。后来祸事还真有了。那天跟往常一样,地里忙活完的爸爸又去水库捞鱼了,爷爷也跟着一起去了。我跟在后面,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的出了门,然后就再没回来。听村里人说,按着平常的水位肯定是不会出事的,可偏偏那天他们去的时候,前两天的一场大雨已经让水库涨了好多。尽管谨慎的爸爸下河前还特意用竹竿试了试水深,可他一个猛子进水后还是没了身影。爷爷慌的一边喊人救命一边也跟着下了水库。等村里人听到喊声跑过来的时候,水面上已经平平静静,爸爸和爷爷都看不见了。后来水性好的人拿了铁肉勾下河,才把爸爸和爷爷从水底拽了上来。他们是被上游冲下来的浮沙困住手脚才失了性命。等我妈拉着我跌跌撞撞跑到河边的时候,早来一步的奶奶已经趴在两居湿漉漉的尸体上撕心裂肺的哭了,她一看见我妈,就像发怒的狮子一般又哭又骂,不管不顾的抓过水库边的石头就往我们娘两身上砸,骂我妈不听她话生了个灾星,害的她老了老了,没了儿子没了老伴!最后甚至还把我从妈妈怀里抢过去,要往河里扔,幸亏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好心人一把接住了。送埋了爸爸和爷爷后,我们家一下子空了。气愤的奶奶不准我出现在她的一丁点视线内,哪怕就是听到我一声哭,她都会过到面前啪啪俩耳光落下来,打的我哇哇大哭。我妈要是敢阻拦,奶奶更是一点不客气,手里那杆从不离身的长烟杆,保准毫不留情的往我妈身上招呼。她说我们母女俩应该得到所有的惩罚,还说她会恨我们一辈子,诅咒我们一辈子。这样的日子你说谁能过的下去?最后实在不忍心让妈妈再受罪的姥爷,带着俩个舅舅亲自上门要人了。那天差点还引起一场命案。姥爷是个教书匠,一辈子都是以理服人,他带着两个儿子上门接闺女,只是想给闺女一点体面,不让旁人看轻了,可偏偏在奶奶眼里,儿媳妇娘家一下子来了三个男人,是来找自己麻烦,欺负她家再没有男人,没有撑腰的。所以在姥爷刚说出想把闺女接回去的话时,奶奶拿着一瓶敌杀死就往嘴里倒,幸亏妈妈就站在旁边,赶紧扑过去夺走了。那次姥爷和舅舅们见识到了这个一夜之间失去男人和儿子的小老太太,撒泼耍横的真本事!就这还不算完。当着一圈围着看热闹的人,奶奶摆起了龙门阵。她天生嗓子好,唱起碗碗腔是悠远流长,那咿呀半天都没个尽头的肺活量,用在骂人吵架上头,绝对是音量第一名。眼看被夺了农药瓶子没法死了,她是索性两腿一盘,就像坐在了自家炕头似的,抑扬顿挫的就开始了唱大戏般的哭诉。骂我妈是个克夫命,早知道只会生丫头片子,当年就是倒贴钱也不会娶回来,如今看男人刚死就想回娘家再嫁了?做梦!别看你爸你兄弟来了,只要我老太太说不准走,我看哪个龟孙子敢到跟前来!骂完了我妈,她又开始骂我,说我上辈子肯定是错事做多了,这辈子才投胎成了灾星,祸害的她儿子和老公都送了命。早知道是这种结果,还不如当初刚生下来就放尿痛里溺死一了百了。奶奶哭着骂着,鼻涕一把泪一把,听的旁边看热闹的也开始心疼老太太,纷纷指责姥爷和舅舅做人不地方,人家家里刚死了老头和儿子,你们这媳妇娘家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姥爷脸皮薄,能来可不就是因为心疼女儿年轻轻受了寡,外孙女年龄小没了爹可怜吗?本来想接回去住几天,没想到还被人家误会成惹事的了,真是太憋屈!他不想闺女受委屈,可又不能青天白日拉着人就走,只能一跺脚喊了我妈。“这是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想跟爹回家,天王老子也挡不住!”我妈到底没回去娘家。她说舍不得自己家,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坟头鬼!这句话让她多受了奶奶十多年的谩骂和折磨,顺便还带累了我也跟着一起受罪。春种秋收,别人家是全家上阵干的热火朝天。我们家是永远只有我妈前边狠命干,奶奶坐地头骂,骂一天连句重复话都没有那种。有时候遇上天气不好需要抢收抢种,眼看着妈妈拼了命都忙不过来,她也不准别人帮忙。我都忘了自己看见过多少回妈妈偷偷掉泪的情景。时间一长,村里人都开始同情我妈,背着奶奶劝说她,不愿意回娘家也行,干脆再找个愿意上门入赘的男人,最起码俩人过日子能帮忙分担点。可还没等我妈自己想清楚呢,也不知道奶奶从哪就听说了,那砰砰作响的长烟杆简直能把桌子敲碎。“想找野男人?没门!你把我儿子克死了,自己想过好日子,做梦。我告诉你啊,除非是我老婆子死了!”妈妈气的哭笑不得,搂着吓得不敢抬头的我,直冲奶奶解释,说她不招赘,那些风言风语是外人乱说的,这辈子就咱三个人一起过,谁来都不要。说实话,那会我特别不理解妈妈。爸爸和爷爷的死,所有人都说了是意外,跟谁都没关系,为什么妈妈非得顺着奶奶的话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还有明知道跟奶奶一起生活会很辛苦不快乐,她怎么当初就不愿意跟姥爷舅舅他们走,非得跟这顽固不灵的老太太纠缠不清?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妈妈摸摸我的脸,长叹一口气。“闺女,你奶奶不是个坏人,她就是太苦了。你还小,等长大了就明白了。”虽然不知道妈妈说的长大是多大,可奶奶的谩骂和不讲理,我还是一日日听在耳朵里,烦闷在心里。什么时候才不用再听到奶奶的谩骂,成了我最大的心愿。直到五年后,靠着妈妈精心传授的刺绣手艺,我走出了那座三面环山的村子,在省城开店。村里人说我妈有福气,闺女争气,你以后就安安心心的跟着她进省城,住高楼大厦,吃牛肉面包,顺顺心心的过后半辈子。我也这么觉得,毕竟做为女人,我妈前辈子真是太苦了。可没想到,和当年姥爷他们气势汹汹登门接人一样,我妈拒绝跟我走。她说奶奶身边离不开人!“年龄大了,不想挪窝。再说你奶奶也折腾不动了,我就陪她就呆在这!”我妈说这话是语气平静,我听的是心气难平。敢情这辈子你还没受够老太太糟践是不是?我妈嘿嘿一笑不说话了,转身进了屋子,伺候大喊大叫的奶奶吃饭去了。到这里应该再说下我奶奶的情况。骂了儿媳妇一辈子,诅咒了亲孙女一辈子,做个梦都要算命的厉害老太太,没想到一夜之间就中风了,整个右半边身子都动不了。虽然我妈更辛苦了,可家里到底也可以安静下来了,至少再听不到奶奶天天指天喊地的谩骂。说实话,奶奶中风后住院,我是第一次近距离站在她身边观察。老人斑布满她的手上,脸上,眼睛白茫茫的看着好像都没有聚点。不过也许是习惯性,等我刚往病床前近了点,她的嘴就开始张啊张。肯定是骂人!我暗自肺腑,都瘫成这样了,还强势的不行。这老太太真是恨我到骨子里了。奶奶动不了后,妈妈更是坚持呆在老家照顾。虽然有点生气妈妈的行为,可千金难买人欢喜,我也不能把她绑着走吧?老太太年纪大了,慢慢熬着过去了。虽然电话里,我硬刚没答应,可第二天我还是关了店门,踏上了回老家的路。妈妈本来身体就不好,如果我再因为和奶奶置气不回家,她肯定更不舒坦了!回家后我先去了妈妈房间,没人。肯定又在奶奶卧室了!果然,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并排而卧的婆媳俩。看见我,奶奶眼里有了一丝光亮,那枯瘦如鸡爪般的左手,颤巍巍伸到我眼前的空气中。旁边的妈妈动作迅速,抓起我的手放在了她手里轻声安慰。“我就说丫丫肯定得回来,看看这是不是您亲孙女?摸摸,好好摸摸。”我离奶奶很近,近的都能看见她干瘪的胸脯里心脏微弱的跳动,能看见她眼睛用力的眨啊眨,就在我尴尬的想要抽出手时,一声轻轻的“丫丫”在头顶飘荡。我看了眼妈妈,又看了眼不知道什么眼眶已经蓄满泪水的奶奶,刚才那声柔柔的“丫丫”真是从她嘴里出来的吗?一边的妈妈,手也轻轻覆盖在了奶奶手上。“妈,是丫丫回来了。您孙女回来看我们了!”那种氛围里,我承认自己怂了,实在是没有勇气把手硬气的从她手中抽出去。乡下的夜很宁静,好不容易伺候奶奶睡着了,妈妈从柜子里拿出了件手工缝制的寿衣,其他地方都完工了,只剩下胸口对襟处的“寿”字,是专门等着我缝制的。摸着那件质地优良的寿衣,我忍不住问了句。“妈,您自己都这样了,还对奶奶这么好,值得吗?”妈妈抬头看了我一眼,从布包里把金黄的丝线拿出来穿上针,慢悠悠的说道。“人活在世上哪有容易的?妈不容易,你奶奶更不容易,她比妈可苦多了。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她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她看着是横的不得了,其实啊就是个怕老了没人管的可怜老太太。不敢让我走远,每天跟我后面打听你的事,得点风声就出门跟别人吹嘘孙女多有本事……”亲情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多少年的恩怨情仇有时候好像就是在一瞬间的触动下,慢慢开始解开。记忆中奶奶从来没说过喜欢我,可她会在别人骂我没有爸的时候骂回去。也会在妈妈被邻居欺负的时候,拿着扫把打回去。还会在我出门的时候,一边喊我妈给包里装鸡蛋,一边骂我别饿死在外面。虽然和那些大吵大闹的阵仗比起来,那些都是不起眼的小动作,可认真的去回忆,它毕竟还是存在的!我们三个,都是这个家最后留下的人,本来应该是最亲的人,却因为同时失去了那两个彼此最爱的人,互相开始折磨,折磨的时间越长,越变得不知道怎么靠近。如今那个强势的老人已经风烛残年,作为她最亲的人,也许我应该学着放下,去试着了解她,靠近她,代替早去的亲人试着去爱她,给她一份温暖!小糯米是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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