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浅草初春,法天贵真兼谈青瓷的历
周武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 中国美术学院手工艺术学院院长 一 每次看见或者听到“青瓷”一词,总会有种莫名的感动,随之飘入脑海的便是历史的记忆和诗性的画面。历史是一条流淌着人类文明的河流,也是族群共同栖息的生命印记,记录着一个民族过去的人文生活、社会经济、科技发展和生产活动。它以线性编年体的方式编辑文本,留存了先民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生存奋斗的真实故事;诗性不是一般意义的意象感知,而是一种在朦胧意识中捕捉想象力的状态。它强调原初情感思维种子的自然生长,涵盖诗歌本体语言、形象的活态构建,通过隐喻、象征等手段,以渗入性灵智慧的方式,打磨意境、淬炼感受力。 观读徐凌、竺娜亚的龙泉青瓷作品,则需要于细细咀嚼作品诗性的厚味之外,先对龙泉窑口的历史、地理、文化做一些粗略的了解。龙泉位于浙江西南,东接云和、景宁,南临庆元、闽北,北与遂昌、松阳交界,属于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此地山脉纵横,山地林田接壤,浅草植被茂盛,群山河谷交错,水力充盈,为瓯江、闽江、钱塘江三江之源,瓷石、黏土矿床集聚,资源丰富,有绍续千余年的青瓷、宝剑两大传统手工艺产业,自古以来被世人誉为“处州十县好龙泉”。 千余年来,这里窑火代传、流源有序,曾创烧不计其数品质上乘的龙泉窑青瓷器物,尤以经典的梅子青、粉青光照千古、问鼎瓷林。这是山水质朴的原色,类冰如玉,内蕴深厚,流露出来自田园生活的诗性之美。龙泉青瓷是我国传统文化的一条基因序列,也是先民集体智慧的结晶。明代陆容《菽园杂记》云: 青瓷初出于刘田,去县六十里。次则有金村窑,与刘田相去五里余。外则白雁、梧桐、安仁、安福、绿绕等处皆有之。然泥油精细,模范端巧,俱不若刘田。泥则取于窑之近地,其它处皆不及。油则取诸山中,蓄木叶,烧炼成灰,并白石末澄取细者,合而为油。大率取泥贵细,合油贵精。匠作先以钧运成器,或模范成形。候泥干,则蘸油涂饰,用泥筒盛之,寘诸窑内,端正排定,以柴筱日夜烧变。候火色红焰无烟,即以泥封闭火门,火气绝而后启。凡绿豆色莹净无瑕者为上,生菜色者次之。然上等价高,皆转货他处,县官未尝见也。 这是关于龙泉青瓷传统工艺弥足珍贵的史料笔记,作者以洗练明晰的语言,高度概括了青瓷窑口、泥料、釉料、成型、装窑、窑具、燃料、烧制、火候等方面丰富的工艺知识,为我们认识龙泉青瓷传统烧制技艺提供了翔实的文献佐证。 陈万里先生在《中国青瓷史畧》一书中指出: 凡是此种技术,必须在工作中不断的创造、不断的实验,从失败中吸取教训,把已经获得的成果巩固下来,才能逐步提高。这一长时期的创造改进过程,是中国陶瓷史上最光荣的一段。因为半瓷质性的器物进步到瓷器,唯一的关键,就在于青釉器的烧成。 陈万里先生的观点独具慧眼,把人们对龙泉青瓷的认识带到了新的高度。他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倾心研究浙江青瓷,先后8次赴龙泉窑口,展开带着泥土原味的田野考古,收集了龙泉青瓷窑系大量一手资料,为后期龙泉窑系的历史研究奠定了科学基础,也为龙泉青瓷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根基。他认为:一部中国陶瓷史,半部在浙江;一部浙江陶瓷史,半部在龙泉。 龙泉窑口深厚的人文底蕴,有意无意之间助推、深化了社会文化思想对其的认识,丰富、充实了人们对龙泉青瓷手工艺文化价值的认同。年,“龙泉青瓷烧制技艺”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年,“龙泉青瓷传统烧制技艺”成功入选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设立该名录至今全球唯一入选的陶瓷类项目。这些重要名录的入选,对于龙泉青瓷传统烧制技艺的保护传承,无疑起到了支撑性作用,彰显出龙泉青瓷文化的重量,体现了国内外各界对陶瓷手工艺的重视。此外,还极大地提升了龙泉青瓷的学术影响力,也深深地激励和影响着徐凌、竺娜亚等以龙泉青瓷为己业的新时代手工艺人。徐凌《涟漪》(局部)49厘米X49厘米X10厘米,朱砂胎瓷土,粉青釉,℃通过留存拉坯痕迹,表现水面涟漪,静态的器物表出动态的瞬间二千余年来,龙泉先民用双手辛勤打磨得来的青瓷手工艺,以人文地理的深度和文脉历史的厚度,滋养着一代代龙泉的手工艺人。从辩证的角度来看,厚重的地理和历史文化,是家园祖辈留存下来的一叠丰厚的工艺文化资产,同时也是龙泉手工艺人肩膀上面的一捆沉重的思想精神包袱,每一位龙泉青瓷手工艺的从业者都无法回避这一矛盾。作为龙泉青瓷非遗传承人,如何认识手工艺的传承与创新?又如何面对时间包浆过的青瓷手工艺?徐凌在楼倚杉采访文章《真诚的手艺》中言道:“每个手工艺人都要真实、诚信,不必在意别人对自己作品的评价,但一定要真诚地面对自己……”竺娜亚以女性特有的细腻和敏感,在接受吴京颖采访时讲述:“在我接触陶瓷、接触手工艺之后,我对手的感触更深。甚至我觉得哪怕眼睛看不见也没有多大问题,只要手能够摸到,就会有一种踏实的感觉。”的确如此,相信这样的切身感知来源于不断地上手,也许手工艺人天性中就有一种真实和坦诚,面对材料,总是心怀感恩、如面亲情。《庄子·渔父》载: 孔子愀然曰:“请问何谓真?”客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其用于人理也,事亲则慈孝,事君则忠贞……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愚者反此……” “法天贵真”,诚哉斯言。“天”乃自然,“真”为性灵。“自然”是创作的源泉,“真诚”则是性灵的本色,这二者正是手工艺人打开艺术殿堂的钥匙。 在徐凌的眼中,“青瓷是一种材料,可以随心所欲地去畅想,心之所想,就是作品之所成。至于美不美,每个人的欣赏标准并不相同。”这是他对青瓷手工艺黏土原味的真实感受,没有一丝虚假的修饰,语言的背后渗透着泥釉质朴的诗性。他的作品《海的思绪》系列以自由线纹塑造穿插为主体,运用青瓷露筋积釉的特性隐喻海水,诠释出“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南朝乐府民歌《西洲曲》)的诗性意象。《清水》系列用线在器坯表面自由切割,形成波纹肌理的实验性效果,左右弯折的走线流淌出视觉的韵律,如同山间溪滩潺潺流水。《涟漪》系列借手与细工具在湿坯上点位的瞬间触碰,使柔软坯体产生自然微妙的压痕,有如一池平静水面上泛开的一圈圈轻声细语的涟漪。《秋韵》系列和《旋》系列运用两种不同颜色的瓷土,有意识地控制浅层绞胎所形成的视觉纹理,器壁表面绞纹层叠出云、天、水和山的意象画面,形成自然幻化的景象。综合来看,徐凌的作品重泥釉思维意象性语言的建构与表达,富有一种历史文化与诗性意象交融的审美气质。他善于洞察泥料成型过程与工具力度的表现,在刹那间捕捉手的感知力,阅读之余,总会让人收获某种意犹未尽的感受,仿佛余音绕梁。徐凌《涟漪》相对而言,竺娜亚是一位心灵手巧的手艺人,其作品更加注重精微节点的咀嚼。在她的思想中,“创作主题来自于眼前日日所见而又日日不同的青山,田园晨昏中那些变幻着、涌动着的生命,让人感动。龙泉青釉本色自然,也和龙泉青山一样有着时而青翠时而粉嫩的变幻着的神秘。”这种创作观的形成不是视觉形象的简单摹写,而是源于对生活周遭长期沉浸式的观察,是一种山水间反复出现的生命影像,饱含性灵纯净的自我观照。她的作品《蕾》系列,以四条脊棱线为主体骨架构成自由形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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